筵席虽设在傍晚。此时,不远处正宫的万壑松风殿却已是丝竹弦乐之声不断,宫廷惯有的厚重与华丽的乐声在整个木兰行宫的上空回荡不散。
苏絮挑了一件妃色蹙金疏绣的绡纱宫装,选了一套极为雅致却不失庄重的镏金珍珠钗环。她对镜照了又照,觉着哪都好,唯独自己的容色实在有些笑不出来。她正瞧着自己,便见齐相宜进了门。正要与她行礼,她忙拦了道:“齐姐姐好好的是跟我做什么呢?”
齐相宜含笑,“虽说你必定不苛求我,但礼数总不能免的。”
苏絮神色恹恹,怪道:“好好的又来招我不痛快!”
齐相宜忍不住笑起,“皇上这这些日子都宿在你这里,你还有什么不痛快的。倒是荣承娴不痛快才是,有了龙嗣的风头都被你抢了,如今夜宴也不得出席呢。”
苏絮不由道:“她为何不能出席?”
齐相宜叹道:“虽说如今有了皇嗣,可两位医官都说她胎气不稳。恐怕也要好好的调养,如今她那肚子还不及三个月,最是不稳当。这眼瞅着又要回宫了,她能不注意着好好养两日吗?”
苏絮不禁叹气,“同样是怀有龙嗣,皇上心疼皇后娘娘归心似箭,却忘了荣承娴肚子里的那个。”
“越发大胆了,这样的话竟也敢往外说!”齐相宜望了望外面,见也没旁的人来,便对苏絮道:“皇后又怎么能是荣承娴可比的呢?皇后是嫡妻,与皇上是结发夫妻。”
苏絮失神一般,既羡慕又嫉妒的叹道:“姐姐说的是,我竟浑忘了。”
齐相宜见她这般失神模样,难免也跟着心里发酸的不舒服。却仍旧开口安慰道:“皇上爱重妹妹,到底也比旁人不同!”
苏絮忍不住愣愣的,有些好奇的问齐相宜道:“姐姐,皇上其实原本并不爱我,也不过是宠我罢了。”
齐相宜掩了她的口,叹道:“好好的是疯魔了吗?说这样的话,皇上若是不爱重你,怎么会晋你为嫔位呢,若是不爱重你,怎么会一连抛下荣承娴肚子里的皇嗣。日日与你在一块儿呢?可见他心里,你比皇嗣要紧。”
苏絮连连摇头,失神看着窗外随风挡着的树叶,“我不知道,我有时便觉着皇上待我是有心的,有时却总觉着看不透。什么也看不透。”她低眸,喁喁道。
齐相宜宛然笑起,拉着她道:“许是皇后的事儿让你惊心,可我也有句顶要紧的话来劝你。听完你保管就不难受了。”苏絮举眸凝着她,齐相宜才缓缓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皇上越是这样待皇后,待旁人,并没有因为新秀入宫而喜新厌旧,咱们不是越该欣慰?”
苏絮沉吟半晌,也觉着齐相宜说的不无道理。当即便颔首,正要开口问齐相宜佛陀图一事,外面便是明朗的笑声,唤道:“苏絮,你真是个病秧子,也不过是受了惊,竟短了这么些时日的精神。害的我都没办法教你马上舞。”
阿兰朵进门,一身乌恒的宫廷装束,仍旧是明丽如火的红色。苏絮每每见着阿兰朵,心里总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松快与愉悦,即亲切又自在。她笑道:“是阿兰朵阏氏忘了我,倒是怎好意思怪我怠慢呢。”
齐相宜陪着笑道:“阿兰朵阏氏怎么过来了?”
“我听可汗说,用不得几日你们便要回京,恐怕也见不到了。我准备了一个小玩意送给苏絮。”说罢便把手上拿着的盒子推给苏絮,那盒子是檀木的,漆着五彩花纹,又描了金边儿,十分精致。苏絮忍不住打开来看,正是四个小瓶子。里面装着四种颜色各异、仿佛染料一般的东西,奇道:“这是什么名堂?”
她挨个瓶子点了一下,与苏絮解释道,“苏尔麦是用来画眉的,一定又浓又黑!海乃古丽,是用来染指甲的,包在指甲上,过几天便像在手指上开了一朵海乃古丽花一样美,依里木是用来抹头发的。这个是胭脂红,是用我们乌恒的樱桃与玫瑰花汁子做的。”
苏絮不好意思的笑起,叹道:“难为阿兰朵阏氏这样有心,可怎么好,我却没有什么好送你的。”
阿兰朵忙摆手,对她道:“那日是我莽撞,这个全当是我送你的赔礼。让你好几日都下不来床,我也实在愧疚着。”
苏絮喜欢阿兰朵这样直爽的性格,忍不住让红萼去寻自己闲时绣的香囊过来。与阿兰朵道:“这是我自己做的,送给阏氏,阏氏可不要嫌弃。”
阿兰朵似乎受宠若惊一般,也不推却,十分珍惜的拿着那绸子做的香囊,一个上面绣着盘在树上的凌霄花,一个上面绣着梨花片片。阿兰朵欢喜道:“你送我的礼物这样贵重我怎么会嫌弃。”
苏絮微微含笑,才想起乌恒人一向不精女红,又少有丝绸织物。她送的这东西在宫中未免有些拿不出手,却在阿兰朵眼里成了顶贵重的物件。她忍不住笑起,很喜欢阿兰朵这般憨直爽快的个性。
齐相宜叹道:“也是时候了,恐怕咱们再耽搁要晚了的。”
苏絮与阿兰朵忙笑着应了,便与齐相宜一块儿往万壑松风那边去。因着耽误了这半刻,殿里的人倒是都到了大半。
一时间霍景嵩进殿,殿内众人起身相迎,山呼万岁。待霍景嵩坐下,免了礼。满殿的人才起身告坐。
苏絮与齐相宜陪坐在霍景嵩的下首,在场的妃嫔,唯有苏絮地位最高。她在霍景嵩的身边,接受着使节大臣的恭贺与谄媚。这般的绮靡繁华,恭维笑语似乎会让人迷醉一般。苏絮多饮了几杯,便觉脸颊发热。她何曾被众人这样瞩目过,仿佛众星捧月一般,直叫人飘飘欲仙。
觥筹交错间,满是皇家夜宴的奢靡繁华。隆重的乐声夹杂着舞姬衣袖翩飞的声音。纸醉金迷,满殿的富贵绮丽。
随着吴德全的一声拍掌,姚木槿为首,领着六个舞姬缓步进了大殿。一众舞姬都穿了颇有西域风情的舞衣,大殿里乐声一起,霎时充斥了另一种西域独有的富丽堂皇。姚木槿带着众人缓缓舞起,身姿轻盈,衣袂飘飘。她快转舞步,一个一个胡旋打的极为漂亮。只让苏絮眼花缭乱,渐渐头晕目眩起来。却仍旧不忍移目,不禁赞叹姚木槿的舞技过人。
霍景嵩饮了好几盏酒,此时眸色渐渐有些迷离,沉醉道:“不枉熹婉仪学了这样久的舞。”
苏絮跟着笑起,道:“皇上可没瞧见熹姐姐的用功模样。”
齐相宜也随着赞道:“若是让嫔妾舞,恐怕没有几个胡旋便要跌跤了。”
霍景嵩哈哈笑起,忍不住道:“芳仪舞技不俗,竟也做不得胡旋舞吗?”
齐相宜抿唇一笑,接口道:“恐怕要贻笑大方了。”
苏絮撇了撇嘴,当即打趣道:“皇上可别听齐姐姐这般谦言,姐姐深藏不露,嫔妾现下也疑心还有什么是齐姐姐不精通的。”
霍景嵩笑呵呵颔首,同苏絮一块儿道:“朕心里也好奇,还有什么是英芳仪不会的?”齐相宜被霍景嵩看的满面通红,便不由嗔怪道:“嫔妾也不过是雕虫小技,哪比的上熹婉仪的胡旋舞精彩呢?”
齐相宜正说话间,姚木槿的舞也跳的渐渐快起来。众人不住赞叹时,却不知姚木槿是什么缘故踏错了脚,身子趔趄,停了胡旋。更险些跌倒,亏得旁边的舞姬眼疾手快,立时扶了她一把,姚木槿脸上当即便是一阵红一阵白。倒是有十分乖觉的乐师,停了乐声,让姚木槿这舞便在高潮的时候戛然而止。姚木槿面上是一种难以置信的挫败,她还来不及反应,便被舞姬簇拥着拉下。
齐相宜见霍景嵩神色不愉,忍不住要为齐相宜解围道:“我方才倒是没看分明,可是一旁的舞姬踏错了步子,碰跌了熹婉仪?”
苏絮去瞧齐相宜的眼色怎还不知她的意思,所幸,方才三人谈笑间霍景嵩倒是没留意姚木槿。便也跟着转圜道:“仿佛是熹姐姐踩错了什么,否则她平日里跳的那样好,怎么会踏错了舞步?”她们二人虽是轻声来去,却也让坐在另一边的拓跋育律与柔然汗王听得清楚。
霍景嵩一笑,不置可否。便由吴德全请乌恒的阏氏进前献舞。可偏巧,今日阿兰朵也挑了一只胡旋舞来跳。她腰肢纤细,行动灵活,比起姚木槿的舞步更加轻盈娇媚。若是今日没有阿兰朵,姚木槿便也不算丢了多大的丑。可偏偏阿兰朵舞的这样好,倒是显着姚木槿有些抛砖引玉了。姚木槿一连习了多日,今日竟能演砸,哪还有脸上殿。
苏絮瞧着霍景嵩浓浓笑意之下,一丝藏不住的难看神色。便心知,熹婉仪这一次又失了让皇上青眼的机会,恐怕往后也很难再转圜。她与齐相宜眼色来回,想起今日齐相宜也要把自己的佛陀图拿出来让柔然六王品评,不禁为她悬心。她如何不懂,这便是男人的世界,总要一较高下。比过自己手下的勇士,又要比自己族中的女人,哪一个更出色。姚木槿丢了这样的丑,无异于丢了霍景嵩的脸面一般。
待柔然公主的竹枝舞跳完,这场大齐、柔然与乌恒女人之间的比试也有了结果。未免霍景嵩失了脸面,拓跋育律忍不住道:“听闻英芳仪做的《法界源流图》中的佛陀图已完。不知道可让小王与在座众人赏看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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