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景嵩冷眼瞧着叶筝,表情阴晴难断。他并未开口叫起,叶筝也不动弹,转头直直看着王御医,问道:“本宫也奇怪得很,为何要收买你来欺瞒皇上丽承娴有孕无孕。何况,本宫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陷害丽承娴?”
王御医惊慌不已,“瑾贵嫔娘娘可不能翻脸认人啊!微臣如何知道娘娘的心思,若非娘娘威胁,微臣如何敢做这样欺君犯上的事?”
叶筝立时跪地,向霍景嵩一字一句的回禀道:“臣妾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儿,也请皇上不要听信王御医的一面之词。”
荣妃嗤笑一声向她开口说道:“一面之词?瑾贵嫔莫不是还要旁的证据?”
叶筝也不看荣妃,冷声道:“如今王御医一口咬定是臣妾做了手脚,可臣妾也可以说,是旁人收买了王御医冤枉臣妾。毕竟,做没做过,臣妾自己心里最清楚。”
苏絮不觉连连颔首,缓声清淡道:“也实在不能由着王御医的一面之词来治瑾贵嫔的罪。”苏絮话音辅一落地,便听文嫔讥诮的开口,“可不是,奴才冤枉后妃的事儿又不是一次两次了。”她语顿,话锋一转道:“瞒孕的事可以放一放,倒是今日的事儿。”她看了霍景嵩一眼,也未深说下去。
霍景嵩挑眉看着叶筝,想了想,才开口问道:“丽承娴是怎么从堆秀山上跌下去的?”
叶筝抬首,眼睛一转不转的凝看着霍景嵩,神色极是复杂,“臣妾如何知道?”
佩舜发了疯似的指着叶筝哭喊道:“你怎么会不知道,若不是你忽然叫丽承娴过去,丽承娴怎么会往那么陡峭的地方走?”
叶筝面色变了一变,当即骇然的看着佩舜,道:“你有何这样冤枉本宫,何况,当时也是你们小主去请本宫往堆秀山的亭子去的。”
佩舜不能自持,痛哭流涕的膝行上前,不住的叩头与皇帝道:“请皇上为丽承娴做主啊,若不是瑾贵嫔嫉恨将娘娘推下堆秀山,丽小主怎么会母子俱损!”
叶筝并不知道丽承娴死了,当即面上剧烈的一颤,怔怔回首看着佩舜,又立时向苏絮忘了过去,“丽承娴殁了?”
佩舜见叶筝满面的无辜之色,越发气的发抖。立时就要起身向着叶筝扑上去,倒是旁边的宫人眼尖,及时拦住了佩舜。叶筝被佩舜这样的举动唬的跌坐在地,急切道:“皇上,臣妾冤枉。臣妾明知道丽承娴有孕,又怎么敢将丽承娴推下堆秀山?岂不是自寻死路?”
宁淑仪也不觉微微颔首,向霍景嵩言语道:“既是有宫女去请两人,将那传话的宫女寻过来认一认便是了。”
苏絮也连声附和道:“把跟着瑾贵嫔的宫人都宣来,让佩舜好好瞧瞧。”
荣妃十分不以为然道:“若当真要做,如何敢让自己的宫人去传话呢!”荣妃语顿,打量着叶筝的神色,啧啧叹道:“就算之前丽承娴抢了你的月例,再气也该忍一忍才是。毕竟她还怀着孩子呢!”
文妃一只手绞着绢子,不笃定的开口,“瑾贵嫔与丽承娴不睦的事儿也闹了好些天,到底也该避嫌才是,该不会这样糊涂吧?”
霍景嵩原本今天因为着许多事儿心里就腻烦不已,自己在殿上还没言语两句,便听着七嘴八舌的插言,当即不悦的拍案,道:“你们一个一个的倒是能算会断,何必还用朕?”
苏絮等人当即跪地,全部屏声敛气,“皇上息怒。”
霍景嵩起身,满面的不耐烦,他也没什么心思细想。当即起身,道:“先处理好丽承娴的后事,旁的,等处置好淮安王、姚氏后再提不迟。”他一边说着一边阔步往外走,也不对殿内的几位后妃言语,而是对跟着的吴德全道:“押回去,无召不得出。”
苏絮等一干人相视一眼,谁也不敢多说半句。恭送着霍景嵩退下,不等叶筝说什么,便被御前的人带了下去。殿内唯留文妃、荣妃、宁淑仪、苏絮四人,并着满屋的奴才,一时静默。待皇帝的背影从殿门口消失,荣妃似乎才回过神来,起身,“丽承娴到底不及瑾贵嫔。”她说着,回身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佩舜道:“去跟着准备你们小主的丧事吧。”说罢,她对着苏絮福了福身,道:“臣妾先告退。”苏絮低低的“嗯”了一声,荣妃转身,一壁走,一壁漫不经心的感叹道:“唉,原本好好的喜事,结果却变成了丧事。当真丧气。”
佩舜听着荣妃这话,面上的神色变了又变。忍着眼泪给苏絮行过礼,道:“奴婢也回去了,丽小主……”她说着哽咽难语,苏絮便也不让她再说下去,立即点头应和下来。天色不早,文妃也跟着告退。
江沁澜静静的坐在椅子上,等着殿内不相干的人都退下,才缓缓开口,“荣妃当真是挑了一个好日子。”她说着,转首盯着苏絮有些不笃定的问道:“你说,丽承娴当真是因为李玉说的那个缘故才殁了的?”
苏絮被江沁澜这样一点,当即有一种莫名的疑心,摆首道:“未必,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怎么会这么快就去了?”
江沁澜抿唇,小声与苏絮道:“方才从秋水斋出来的时候我特意晚走了一步,问了旁的宫人,说是当时除了李玉,便是佩舜与流碧两个在里面伺候,又是进进出出的准备。”
苏絮这些日子一心扑在了淮安王与姚家的事儿上,全然没有注意到卫萦与叶筝、荣妃三人间的事。现下细细的想起前些日子那许多的蹊跷,紧紧蹙眉道:“若当真还有李玉参与其中,只怕是荣妃早就想好了连环计。先是瞒孕,再让李玉查出来。瞒孕的事儿推到瑾贵嫔的身上,之后荣妃又暗地里挑起了两人之间的矛盾,不睦的事儿六宫皆知。如此再出来今日的事儿,皇上就算不尽心,恐怕也不会不多心。荣妃这时间选的当真是好!”
江沁澜撇了撇嘴,满面的可惜之色道:“又枉死了一条性命,倒是瑾贵嫔的事儿该如何过去?”
苏絮满面的疲惫之色,低眸沉吟道:“皇上既是暂押下去,想是预备好好彻查一番。到底也是人证物证不全,这几日我帮着留心便是了。倒是另外一件,”苏絮说着微微眯目,转首看着江沁澜道:“该与她有个了结了。”
江沁澜看着苏絮道:“你预备怎么办?”
苏絮眉头紧锁,面上阴沉沉的,“见一见她,有些话总要说明白。对我自己,也是一个了断。”
江沁澜微微牵唇扬起一个淡然笑意,“何必要问清楚呢,终归是个白眼儿狼,不是给自己找气生呢吗?。”
苏絮翘了翘嘴角,面上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我不过是想瞧瞧,咱们究竟做了多对不起她的事儿。让她非要对咱们赶尽杀绝。”
江沁澜不置可否的摇头,敛衽起身,清清淡淡道:“或许,原本就不是一路人呢?”苏絮抬眼去看她,她温婉的一笑,恬静道:“我回了。”
苏絮跟着起身送她出门,“姐姐一道去吗?”
江沁澜摆手,“没什么可见的,我这人唯有一点好处。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也劝你一句,眼不见为净。”苏絮也不答江沁澜,莞尔一笑。
苏絮思来想去,觉着江沁澜的话未必没有道理,可她却做不到如江沁澜那般坦然处之。她细细的想了几日后,终究在七月十五的那天踏进了未央宫的大门。
漪澜殿的奴才多半都被送走,如今唯留紫荆陪姚木槿等待着皇帝的处置。霍景嵩并没有立时处决淮安王,朝堂之上叛乱余党的事儿尤为棘手,他就更没有时间解决后宫的事儿了。
苏絮这一日选了一身极是素淡的衣裙,月白色的料子在阴沉沉的天气里,好似孝服一样。凋谢枯萎的花瓣碎了满地,长及曳地的裙摆无声的从漪澜殿前划过,将那花瓣拖拽到回廊上。远远看过去,仿佛是泪痕一样,透着一股子悲切与绝望。
已经到了秋天,让人心生哀凉的季节。
苏絮踏入漪澜殿,没有燃上灯烛。屋子里暗暗的,透着幽深冷意。苏絮实在料想不到,不过是五日的光景,漪澜殿竟变成如此颓败的样子。
姚木槿一身妃品的华裳坐在暖阁的躺椅上,那衣服是她接到册封旨后,立即让尚功局做出来的。她听见极轻的脚步声,立即回首。呆滞的眼神再看到苏絮只后,仿佛立时被火折子点燃了。怒意在眼眸中灼烧,让她极快的从躺椅上挑起来,作势就要扑到苏絮的身上。
苏絮微微后退,小康子等人便挡在了她前面。姚木槿被宽大的裙摆一牵,忽然跌倒在地。这一下才把她摔得清醒过来。她冷眼看着苏絮,开口,声音十分喑哑,“你来做什么?”
苏絮极为轻快的牵唇笑起,慢声细语道:“我么?来送熹姐姐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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