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絮料想是两件事儿有了眉目,霍景嵩才会派人来请。她虽然早有准备,也曾暗中打点过。但此刻,心里却忍不住惴惴不安,她不动弹也不言语。静静的坐了半刻,心绪不定的思量着道:“皇上可说了是什么事儿?”
小康子摆头回道:“并没有说,只让御前的人过来传娘娘过去。”
姚木槿起身,徐徐笑起,“看来又是我没挑对时候。既是皇上传召,你便快点更衣过去吧。我也先回去了!”
苏絮颔首,清淡一笑,“改日我去合璧宫瞧姐姐去。”姚木槿低低应了一声,便允自出了门。苏絮这才起身,一面让小康子跟着,一面急急往内殿去。
“之前让你安排的事儿可稳妥吗?”苏絮沉声问道。
小康子忙回,“娘娘放心吧,这一回必定会拉下小路子,又让皇上往怡妃身上疑心。”语顿,当即狡黠一笑,“按照娘娘的吩咐,仍旧让那宫人先说出来是听奴才透漏出去的。娘娘只要适时说出,那日奴才跟着娘娘在钦安殿礼佛,实在分身乏术!皇上必有圣断,何况王均也已经打点妥当了”
苏絮这才安心下来,急急更衣。只带了春如与小康子二人,出了仪门乘上仪轿往建章宫去。
甫一到太极殿,苏絮便见吴德全在外面候着。瞧苏絮走近,立时迎上来打千儿。苏絮叫起他,徐徐一笑道:“身子好了?”
吴德全和颜悦色的恭敬道:“奴才好了,只是打板子的伤还疼着。早就该去瞧瞧娘娘,又怕……”他说着,压低了声音,眼神飘向里面,“奴才候在这里,就是想提前谢谢娘娘,也请娘娘安心。皇上虽然动了怒,却坚信此事与娘娘无关。”
苏絮顿时在心里感动不已,面上又有了盈然笑意,也不多说,轻轻“嗯”了一声当做回应,款步往里面的暖阁去。皇帝一身紫金蟠龙常服正身坐在榻上,眉间肃然,隐隐含着阴沉怒意。见苏絮进门,才有些缓和。
苏絮神色从容,温然怡人。对着霍景嵩福了福道:“皇上万福金安。”
霍景嵩扬眉,抬了抬手,叫她起身进前,又指了指旁边道:“过来坐,好几日没见你,身子可好了?”
苏絮心中亦发有了眉目,笑意迎人,“劳皇上记挂,臣妾闭门不出的歇了这么久,早就好全了。”
霍景嵩似乎忘了叫苏絮前来所为何事,只一味关怀苏絮,闲话不止。小路子站在一旁,有些耐不住,小心翼翼的问道:“皇上可要宣召……”
“朕几时让你说话了?”霍景嵩冷声开口,语带怒气。
小路子被吓得一怔,立时跪地告罪道:“奴才失言,请皇上恕罪。”
霍景嵩也不叫他起来,面无表情道:“王均,宣散播谣言,无事生非的人进门。”王均得着吩咐,喏喏应下,立刻下殿去传召与此事有关的宫人觐见。不多时,便有两名宫人被王均带进来。两人跪地请安后,霍景嵩草草的理了理衣袖,不疾不徐道:“把你们两个昨日与王均说的话,再与朕说一遍。”
从身上的服饰来看,这两人不过是永巷里最低等的杂役太监。整日不过照看着空屋子。瞧着模样,两人身量还未长高,模样也是极稚嫩的。苏絮猜想,他们必定是从没见过皇帝的。二人此刻忍不住一时惧怕,瑟瑟发抖的说不出话。霍景嵩极不耐烦,忽然拍了一下桌子。他落手并不算重,可到底唬的两人连连告饶。“奴才有罪,奴才该死!”
苏絮不由举帕掩唇一笑,慢悠悠软声道:“都是没见过世面的,如何禁得住皇上的天威。”她话落,捧起案上的茶盏递到霍景嵩面前,笑眯眯道:“皇上也别动怒,让他们慢慢说便是了!”
霍景嵩接了茶杯,饮下一口。神色稍霁,也不立时言语。对王均摆了摆手,示意他去询问。王均惯会瞧眼色,立即与那两个太监道:“你们只管把知道的说出来,皇上不会问罪的。”
其中一个黑瘦的立刻回道:“奴才是在打扫院子的时候,无意间听见那谣言的。隔墙听着,仿佛是长乐宫敏贵嫔身边的人。”他并不敢抬头,身上微微发颤。
苏絮虽是如此安排,却到底心里打鼓,不住瞧霍景嵩的面色。见他波澜不惊,似笑非笑道:“当真吗?”
另外一个白胖的内监也附和着回道:“当真,当真。听那语气口吻,确实是长乐宫的人。”
霍景嵩转首凝着苏絮,温然道:“长乐宫的人,都有谁知道这件事?”
苏絮从容不迫,慢条斯理的回道:“除了臣妾自己,就只有白檀、绿杨、春如、小康子等人知道。连小福子也不晓得,更别说寻常进不得殿的宫人了!”她美目流盼,笑语道:“皇上能让臣妾问几句吗?”
霍景嵩不置可否的眯目一笑,直言,“问吧。”
苏絮神色舒缓,一只手抚着珐琅掐丝镶蓝宝的护甲套,温和道:“既然两位公公这般确信,我倒想问问,可晓得是谁,又是几时听到的。”
那两个内监互相看了看,齐齐摇头道:“奴才没瞧见。”
苏絮耐着性子,又道:“那是内监还是宫女。”
两人仿佛极力的在回想着,半晌才说出日子,又坚信道:“是内监的声音。”
苏絮轻快一笑,慢悠悠道:“并非是臣妾偏袒自己的宫里人,知道这件事儿的人唯有小康子一人。而他们所说的那日,臣妾带着小康子去了钦安殿。皇上可以让王公公去钦安殿当值的宫人问问。这几人跟随臣妾时日长久,最稳妥不过。就算没有同臣妾出门的,也万万不敢泄露一字一句!”
霍景嵩不觉去握住苏絮的手,含笑道:“朕如何会不信你!”他话落,忽然转眉。面上立刻有了怒色,沉声道:“好大的胆子。”他这话并未特意落在谁的身上。
倒是让永巷的那两个太监顿时大惊失色,满头大汗的辩道:“皇上明鉴,奴才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敢污蔑宫嫔。那天真是隔着墙听见的,那人说话的样子,仿佛就是长乐宫的人!”
王均忙猜测着道:“想必他们不敢说谎,只怕是说的人故意要推在敏贵嫔的头上!”
霍景嵩面上透着森森冷意,眉目间大有阴霾之色,“朕心中有数,”他说着,又向那两个太监问道:“吴德全的事儿,也是听他说的?”
两人忙道:“是。”
霍景嵩面向小路子,缓缓开口,“朕记得,吴德全被杖责的事儿,唯独王均和小路子知道。”
王均忙跪地道:“奴才万万不敢拿师傅的性命开玩笑。”
这时小路子已经跪了多时,他不是个糊涂的傻子。忽然晓得,原本是冲着苏絮的事端,如今只怕全都要落在自己身上。小路子脸色发白,汗水不由密密的布满了额头。想起昨天晚上,怡妃似笑非笑的叮嘱他,“你自己不中用,可不要连累家里人。”她神色透着森森冷意,令人害怕。
小路子虽然跟着霍景嵩的时间短,却也晓得霍景嵩是什么脾气。当即跪地,叩头道:“是奴才的错,是奴才不小心说漏了嘴。奴才因为心里害怕,才起了歪心,想要将这件事推到敏贵嫔的身上。”苏絮不成想小路子竟然认得这样快,极是狐疑,却也不好插言多说什么。
霍景嵩一副不尽信的样子,徐徐道:“不是自己的错处,不要妄自担下。打量着,你扛不扛得起?”
苏絮细细凝着小路子的神色,见他眼中盈盈流露出一丝一缕的犹疑与不愿,只是半刻的功夫,便被决绝的神色压了上去,死灰一般寂然无望。苏絮晓得,小路子自然不会多说了。她心里难免有一丝的失望,却到底也没指望能借着这件事扳倒怡妃。
僵持数天的事端,以小路子被赐死而结束。
苏絮寥落的去了棠梨宫,说明前后因果,若有所思的与江沁澜道:“又是一条性命去了。”
江沁澜也颇为怜悯,半晌哀哀叹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妹妹心绪不佳,是因为小路子替怡妃担了罪过,还是因为此次并没有将怡妃牵出?”
苏絮自嘲一笑,手上攀着插屏的桂花枝。甜腻的香味迎面而来,她恍若未觉。“可惜怡妃安然无事,也是为自己冷硬的心害怕了。”
江沁澜臻首一低,漫不经心的在纸上画着明丽佳人的曼妙身姿,幽幽道:“各人有各人的因果福报,都是命数罢了!”
苏絮看住纸上亭亭玉立的女子,眉目俏丽妩媚,面上衔着一泓清愁倚门远眺。她转眸一笑,赞道:“姐姐画中之人跃然纸上,仿佛要从画里走下来一般。”
“妹妹可晓得,这画中的女子是何人?”江沁澜悠然笑望着苏絮,询问道。
苏絮好奇的摇头,“我一向不精通这个,如何能晓得?”
江沁澜若有所思的一笑,淡淡道:“她是前秦武帝的梅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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