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木槿忽然发疯似的推掉了那杯子,四溅的液体立时洒在两人的裙角上。她极度心虚,双手绞在一起,“没有……”可话一开口,到底寻不到什么辩驳的话。当即深吸一口气,颓然靠坐在圈椅上,“我是打算将重瞳子的事儿传到皇上耳中,可那次不是我。”她话落,反口又道:“你们一开始就不相信我,她,她自作自受。”
苏絮极轻的摆首,只觉着话已至此,实在没趣。她随手又斟了一杯毒酒,放在那桌子上。“齐姐姐、宣顺夫人这前前后后,那么多条人命,你总该偿还。”
姚木槿近乎于崩溃,忽然哭出声来,“不,我谁也不欠谁的。是你们对不住我,是你们对不住我!”
苏絮一时在心里滋味难辨,想来想去,她与姚木槿都是一样的。不过都是可怜的人罢了,苏絮转身,步履艰难的往外去。忽然听见姚木槿撕心裂肺的痛哭出来,“咱们从一开始就不是一路人,可,可我也曾与你们真心相待过。你们,你们……”她的话一时梗在喉中,变成了绵长的啜泣声。苏絮停在原地也不回首去看她,也不说话。良久,姚木槿稍稍缓和下来,才道:“若是有下辈子……”
“若是有下辈子,别做敌人,也别做姐妹。就做陌生人好了!”苏絮如此开口,幽幽道:“我不会原谅你,也不会记恨你!”
姚木槿忽然释然的牵起嘴角,“别原谅我,也别记恨我。苏絮,你的苦日子还在后面。你与文妃齐心协理,可她到底在心里要算计你。”
苏絮混不在意,一字一句道:“我与她,才是真正的利用。”苏絮忽然明晰起来,去了姚木槿,还有太后、文妃、荣妃。她挪动莲步,漠然道:“我给你留最后的尊严,那杯酒你自己喝了,我不会让人进来行刑。”她话罢,又是一阵良久的无语。苏絮的脚仿佛滞住了似的,如何都迈不开步子。不晓得过了多久,她忽然听见“呯”的一声。她闭目,心里却越发沉重了。
苏絮去南书房的时候,并没有得到霍景嵩的宣见。不过是草草的一句回话,便被打发回了长乐宫。这一个下午,仿佛一年那么漫长。在她的梦中,闪过十六岁的夏天,那些明媚又惬意的回忆。不过五年的光景,终究各自零落成灰。
苏絮这一觉睡到了天黑,恍恍惚惚。等到忽然转醒,仿佛做了一场疲惫的噩梦,浑身被汗水打湿了。白檀听见苏絮的响动,立时进了暖阁,垂首,面色极是难看道:“夫人……瑾贵嫔,她,她殁了。”
苏絮听了这消息当即一个激灵,人也清醒了大半。她极是惊异的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
白檀回道:“就刚刚送来的信儿,仿佛是佩舜在瑾贵嫔的吃食里动了什么手脚。”
苏絮惊疑不定的坐起,道:“文妃与荣妃那边有什么消息,皇上又是怎么说的?”
白檀摆首道:“仿佛都是才得着消息,没听说别的。”苏絮在心里有了些眉目,飞快的盘算着。白檀见她不说话,忍不住小声进言道:“娘娘倒是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将太后与荣妃之间……”白檀话不必多说,苏絮心里便已经有了眉目。她软软的嗯了一声,再没说旁的。
这一夜六宫诸人各怀心思自不必提,一夜无话。第二日晨起,皇帝便有了旨意,让端敏夫人、荣妃、文妃三人一起处置。
手谕刚传来不久,文妃便优哉游哉的进了合欢殿。进了暖阁,行过礼。她便极是自在的靠在罗汉床榻上,对着苏絮撇了撇嘴感叹道:“瑾贵嫔被暂押在披香殿,多少也有人守着。怎么会让佩舜闯进去?当真怪异!”
苏絮亲自为她斟了一杯茶,笑意盎然,极是温和道:“后妃倒是不好往里面进,想是宫女要进去,没什么可难的把?”她心间一动,转眸,小声道:“不过佩舜到底也不是卫萦的家生丫头,也不过是三两年的功夫,与卫氏的感情能有多深?”
秦袀竹朝着苏絮暧昧的一笑,道:“便是自己的家生丫头也未必会如此,”她唇角一挑,那笑意便有些了然的意思,“如今竟也能因着卫氏赔上自己的性命,当真有意思。”
苏絮不置可否的含笑,耐声提醒她道:“文姐姐自然有文姐姐的道理,只一点。叶氏禁足的事儿毕竟是荣妃……”她语顿,满含深意的看了秦袀竹一眼,“姐姐这句话咱们私下里说倒是没什么,你也晓得荣妃姐姐那性子,恐怕她听了,要多心的。”
秦袀竹掩唇窃窃一笑,连声道:“自然。”她话音未落,春如匆匆进门对着二人一福,道:“夫人,荣妃娘娘求见。”
苏絮正了正身子,睨了一眼秦袀竹。秦袀竹会意一笑,垂目拢了拢衣袖,也坐正了。苏絮才慢声细气的开口道:“请进来吧。”
荣妃一身樱桃红绣蝴蝶滚金边儿的对襟长衣,水红的抹胸长裙上,一大朵牡丹开的极是刺目耀眼。她踏进门,苏絮冷眼一看,起初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似的。再认真的看过去,那胸口可不就是一大片的牡丹花么!
牡丹是花中之王,虽然大齐的后宫没有明文规定,可到底人人都忌讳着不敢逾越。如今荣妃倒是敢明目张胆的穿着牡丹绣纹招摇过世。苏絮与文妃忍不住相视一眼,面上尽力维持着如常的温润笑容。
荣妃与苏絮见过礼,并没有特意理睬文妃,只不过对着她微微颔首。便欠身坐在了苏絮下手的圈椅上,白檀端了茗茶点心进来。荣妃慵懒的端起茶盏,笑语嫣然道:“文姐姐倒是来的早。”
文妃极是随意道:“重华宫来长乐宫近便的很,荣妃得着消息,不也立时来了吗?到底是端敏夫人坐得住。”
苏絮微微抿唇,莞尔一笑,“人都去了,还有什么可急的。倒是瑾贵嫔殁了,丧仪要怎么办。卫氏的事儿,总要有个交代。”苏絮话落,抚摸着自己凸起的小腹,轻声细语道:“本宫一时也没个主意,许多事儿,还要两位姐姐操心。”
文妃浑不在意的笑道:“人既去了,一命抵一命,还细细追究什么。”
“若不追究,那丧仪该如何置办?是照比贵嫔的位份,还是获罪贬黜。若是有罪赐死,更不必置办了,席子一卷也就罢了。”荣妃撂下茶盏随手放在小几上,闲闲的说道。
苏絮想了一想,沉吟道:“人虽然去了,可若要问罪,总要有个名目吧。卫氏的事儿,到底也没有落定。”
荣妃清清淡淡的一笑,开口道:“当事的两个人都殁了,死无对证的。连着佩舜都杖毙了。”
文妃不觉颔首,“许是查不出来了,人都没了,也不必给谁一个交代!我瞧着,倒是不必细查。先把丧仪办了才是,若是迟迟没个结果,皇上那边总归是不好交代的。”
苏絮心念一转,曼声道:“查一查吧,若没有结果,这样办也无妨。倒是该问问皇上的意思,毕竟丧仪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定下来的。”她语顿,懒懒的靠进软垫里,“还得劳烦两位姐姐多多操心。”
荣妃含笑,捏着绢子擦了擦嘴角,“倒是也没什么可操心的,寻了人证物证按上罪名的事儿还不简单吗?不过治罪的事儿,到底还得看皇上的意旨。本宫瞧着,皇上的意思,不想拖下去,倒是该早早解决了才好。”
文妃侧眼看着两人,讷讷道:“皇上不是说让咱们查办,何必……”不待她话落,荣妃当即盈盈一笑,道:“咱们如今是有了办法,皇上允了,自然就可以查办下去。”
文妃若有所思的点头,静默半晌。苏絮伸了伸胳膊,有些疲惫的起身,道:“本宫有些倦了,瑾贵嫔的丧仪,就依着两位姐姐的意思。”
荣妃与文妃两人跟着苏絮起身,异口同声道:“夫人放心。”
苏絮转身往内殿去,荣妃与文妃也没多说,转身各自出了合欢殿。白檀扶着苏絮的手往内殿去休息,小声询问道:“奴婢听着圣旨的意思,仿佛是不预备追究瑾贵嫔的事儿。若是文妃当真去皇上那边询问……”
苏絮轻快一笑,笃定道:“必定惹皇上在心里不痛快,前朝这么多的事儿,后宫又接连去了三个后妃。瑾贵嫔与卫氏的事儿到底是宫中丑闻,皇上自然希望不了了之,左右人都死了!”
白檀轻轻嗯了一声,“荣妃必定是预备让文妃去向皇上请旨,皇上到底对瑾贵嫔不算薄情。若是文妃非要寻个罪名,只怕反倒让皇上不耐烦。”
苏絮躺在小榻上,闭目低柔一笑道:“这便是荣妃在心里打的主意,也好,等文妃在皇上那边碰了钉子,也必定会瞧出荣妃打着什么主意。”苏絮语顿,复又叮嘱道:“替本宫多盯着一点,等她进了南书房,立时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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