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教人有些措手不及。梓桐想扑过来保护楚羽的时候,掌柜的已经动了气,拂袖间一句,“都给我滚!”
顷刻间,所有人都被甩了出去。
力道之大,似乎要将整个客栈都掀翻。
楚羽仍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梗着脖子。她睁着眼睛看着那发狂的女子,黑袍在风中猎猎,眉目间的戾气恨不能毁天灭地。
风过衣袂,拍在身上呼啦呼啦的响,楚羽仍是没有退缩的意思。
到了最后,风停了,空气凝滞,反倒是掌柜的最先泄了气。
一声冷哼,也不知是真的拿楚羽没办法,还是对自己的无奈,掌柜的褪了漆黑的袍子,终是恢复了早前的模样。
端起酒坛子,仰头猛灌。
又或是觉得这酒实在无法醉人,愤然将酒坛子掼碎在地。酒香四溢,最烈的酒……谁都会喝醉谁都能喝醉,可她喝了那么多年,怎么就醉不了呢?
“我还是要走的。”楚羽道,“这不是我该待着的地方,也许等我百年当了鬼,就能与你痛痛快快的喝一次了。”
“还会回来吗?”掌柜的苦笑,“别回来了。”她瞧着自己的客栈,“若你能……那我们才算两清。”
楚羽不解,“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此地一为别,再见之时绝非如今的你我。”她极是认真的望着她,然后伏在她耳畔低语了一句。
楚羽一笑,“原来你也有名字。”
“那不是名字。”掌柜的转身离开,“是诅咒,与生俱来就背负的惩罚。”
瞧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楚羽不太明白。
梓桐面色青白的回来,看样子伤得不轻,“夫人没事吧?”
“我没事,她没动我。”楚羽道,“你怎样?”
“我没什么大碍,不过那个……”梓桐指了指狐小步,“就有些倒霉了。”
当时狐小步也想冲上来,奈何他一介凡人,这修为自然及不上梓桐,这会被挂在房梁上,肋骨都断了一根。好在墩子被剧颤给震下床,苏醒了过来,赶紧给狐小步倒腾下来疗伤,否则这小子得疼得半死。
楚羽赶紧回到房间,蛇君在渊也醒了,但酒的后劲太大,以至于跌坐在床角还分不清东南西北。狐小步躺在床上鬼哭狼嚎,听得楚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一个大男人,至于这么嗷嗷的叫吗?
“肋骨断了。”狐小步红了眼睛,望着楚羽和梓桐,“加钱。”
“废物!”梓桐翻个白眼在旁坐下。
墩子道,“木有啥事,俺给疗伤止疼,很快就好嘞。”狐小步瞪了墩子一眼,倒是把墩子给急了,“咋类?是不是还有哪儿不舒服?俺给你瞧瞧。”
“走走走。”狐小步不耐烦。
墩子不解,“俺给你疗伤,你咋不高兴嘞?”
梓桐道,“你坏了他的财路,自然是不高兴的。”
“财路是啥子?”墩子问。
楚羽深吸一口气,“很抱歉,因为我的事牵连了大家,不过掌柜的已经不再强留我在此,想来咱们很快就会离开不留人客栈。”
墩子又问,“她咋放了你?方才弄啥嘞,好大的风,脚下都跟着抖三抖。这女人是啥来头,咋这样厉害嘞?”
“问那么多,不怕把你也打得肋骨断几条?”狐小步嗤鼻,“安心当你的蜈蚣精就好,管那么多小心没命出去。”
墩子当即捂住嘴,一脸委屈,“别丢下俺,俺不是故意要多嘴。”
“少吓唬老实人。”楚羽道,“咱们是一起来的,当然也得一起走。你们先好好休息一下,等吃过饭我再问问,具体什么时候放我们走,大家也好有个准备。”
“好!”墩子连连点头。
等吃过饭,蛇君在渊才算彻底清醒过来,一直感慨这酒劲实在是太烈,别说是他这修行千年的,怕是神人下凡也得醉上一回。左不过更加奇怪,这掌柜的为何千杯不醉呢?
然则吃过饭之后,楚羽却发现黑猫不见了。
“小黑?”楚羽出去找,梓桐没有拦着,任凭她自己去找。那掌柜的很显然不会对楚羽怎么样,何况就凭梓桐的修为,连人家半根毛都碰不着。
姑获鸟扑腾着翅膀,跟着楚羽在不留人客栈里进进出出。
有些客房门是不能随便打开的,否则你一不小心就与遇见没脑袋的怪物,或者是想吃人的家伙。好在有姑获鸟保驾护航,这些东西也不敢轻易靠近楚羽。
“奇了怪了?”楚羽不解,这客栈都快被她找遍了,黑猫会去哪儿呢?
店小二上前,“楚姑娘这是在做什么?”
“我的黑猫不见了,小二哥可看到?”楚羽忙问。
店小二笑了笑,“这客栈里所有的东西都属于咱家掌柜的,谈不上丢不丢。”
楚羽一怔,“进了掌柜的房间?”
“掌柜的,不吃猫。”店小二转身离开。
楚羽深吸一口气,疾步走到了掌柜的房门前,她趴在门口想听一听里面的动静,奈何里头什么声音都没有,也不知小黑有没有进去。
她想着,要不要敲门呢?
蓦地,里头传来了一声响,她赶紧又贴耳上去。
只听得有男人的声音在里头回旋,“一言为定。”
那声音……
楚羽站直了身子,莫名的不安快速传遍全身,她想起了一个人。耳畔回响着梓桐的那些话,别用眼睛去看,用心……所以,他是认真的。
深吸一口气,楚羽低头不语。
一言为定?
四个字罢了,却在楚羽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跟掌柜的说“一言为定”这四个字,无疑是达成了某种交易。跟掌柜交易,都是有代价的。
门开的时候,掌柜的含笑望着楚羽,风情万种的半倚门框,“都听到了是吗?男人的承诺,是不是很悦耳?可悦耳归悦耳,有些东西说到未必会做到。欠的还的,都是命!”
楚羽低眉,望着从门内出来的黑猫,一言不发的俯身将它抱在怀中,转身就走。
“不想问两句?”掌柜的开口。
“我问了你便能告诉我?”楚羽回头看她,“知道你不会说,还得凑上来不是傻子吗?我希望马上离开这里,马上!”她抱着黑猫便走,没有再搭理掌柜。
抱着黑猫往前走,楚羽的一颗心怦怦乱跳得厉害,“我不知道为何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但我知道你必定有你这么做的理由,我也不想多问,只当你是在兑现对我的承诺。”
她顿住脚步,低眉望着怀中的黑猫,“值得吗?你该有更好的选择,而我不过是个最寻常的女子,以你的身份地位还有修为道行,你想要什么样的都会有。”
“可我只要你。”猫开了口。
楚羽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抱了一路睡了一路,却认不出这便是自己最亲近的枕边人。她其实早就该感觉到的,谁都来了偏偏他没有来。狐小步数次提到了钱,她心里有些怀疑,却也没敢往深处想。
她一直以为,她与他之间的情分也不过是床弟间的欢愉,以及信口给予的承诺,当不得数。本该是最陌生之人,左不过一场错嫁牵扯。
可现在呢?
“我该拿你怎么办?欠了这么多,此生都还不清。”楚羽轻叹一声。
他没有吭声。
楚羽又道,“你什么时候能变回来?”
他道,“出了客栈就可以。”
她点点头,抱着他继续往前走,“你为何会变成猫呢?”
“我若不是猫,你如何能找到这客栈?”他音色低沉,“左不过任她戏耍一番,让她觉得高兴了,才肯开了客栈之门见你。”
楚羽凝眉,“所以是她把你变成这样?”
“她喜欢变什么便是什么,好在这黑猫也不是那么丑。”他喵叫了一声。
楚羽哭笑不得,“若她把你变成老鼠蟑螂,那你该如何是好?”
“那也只好悄悄的跟着你,免得吓着你。”他应声。
她噗嗤笑出声来,“心真大。”
“心情那么好?”在渊摸着下巴,瞧着眉开眼笑的楚羽,“我还真没见你这般高兴过,可是有什么喜事?还是说,你突然发觉你爱上我了?”
楚羽翻个白眼,“要不要借你个镜子?”
在渊笑道,“饶是照了镜子,我也是这天底下数一数二的俊俏郎君。你若是再不动心,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真有脸。”楚羽坐定,“大家收拾一下,很快就可以走了。”
梓桐微微凝眉,墩子倒是欢天喜地,赶紧收拾东西。
狐小步半撑起身子,“真的能放你走?”
“当然!”楚羽抱紧了黑猫。
既然得到了这样明确的答复,所以谁都没有再多问。
今夜的客栈里,人似乎又多了起来,大堂里人满为患,也不知要做什么名堂。楚羽抱着黑猫站在回廊里,瞧着底下的熙熙攘攘,店小二忙里忙外。
好在店小二的身影极快,来去也不过一眨眼的功夫。
“这是怎么了?”楚羽不解。
梓桐也不知,墩子搀着狐小步站在一旁,在渊则竖起耳朵细细的听着。蛇的感应是很灵敏的,所以能将有些话都悉数听在耳里。
“他们提及了魔。”在渊凝眉望着众人,“这人世间有多少年头,没听到这个字了?”
墩子一怔,“魔是啥?你魔怔了?”
“滚!”在渊与墩子相处了不少时日,也算是摸透了这憨厚的蜈蚣精秉性,没有早前这般忌惮。只要防着墩子时不时的口腹之欲,便没什么大碍。
墩子被在渊一声吼,当即转头低低的问狐小步,“俺是真的木有听懂,啥是魔?”
狐小步深吸一口气,“我便是驱魔人,可师父说过这天底下已经数万年不曾有魔的存在,是以驱魔人一族到了今时今日也只剩下少数的血脉存留于世。”“有魔在世间作乱。”在渊重复着那些人的话。
梓桐骇然握紧手中冷剑,“魔?”
“到底是怎么回事?”楚羽不解,“妖魔不是一体,妖是妖魔是魔,然则魔比妖更可怕?那么魔都是从何而来呢?”
“魔乃天劫化身,永除不尽。”身后,有冰凉的声音传来。
掌柜的妖娆倚着栏杆,瞧着底下熙熙攘攘的妖精和鬼怪,眼睛里掠过一丝阴冷,“魔这东西最能利用人心,既然已经现世,那就说明这人间很快就要成为阿鼻地狱。上古多少天神,都难逃天劫而应劫消弭。”
喝着烈酒,说着清醒的话语,她若有所思的望着楚羽,“你身上有幽冥血,魔一定会找上你。你只有修功德,用以净化你身上的幽冥血。否则一旦受邪魔入侵,你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吗?”
下一刻,她突然靠近楚羽,黝黑的瞳仁死死盯着楚羽,仿佛要摄人魂魄,话语低沉而阴狠,“你会变成天地人三界中,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到时候你的父母亲族,你身边的所有人都得死!哦不,应该是比死更可怕,不过你感受不到,因为那时候的你已经不再是人,再也没有七情六欲,只有杀戮。”
一股寒气从脚底心窜起,由下而上窜入了心坎。
浑身冷得颤抖,楚羽面色发白。方才在掌柜的眼睛里,她看到了一些画面,而那些画面……不,那不是她想要的结果,一定不会变成这样!
拂袖间,大堂里的所有人都消失不见,客栈也跟着消失。
满目尸骸遍野,黄沙卷起万里尘埃。
“这是什么地方?”楚羽心惊。
“凡人在不断的杀戮中把自己也推向了死亡,却还总以为自己是千岁万岁,可以永远主宰这片大地。”掌柜的指着前方,“脚下是白日里刚刚厮杀过后的战场,十里黄沙英雄冢,可最后成全的也不过是帝王的私欲罢了!”
君王无道,妖孽肆虐。
魔要出世,必须累积人间的戾气与怨气,经过千万年的累积,这天劫很快就可以重归人间,祸乱三界。到时候别说是人,便是妖和神,都会变成被屠戮的对象。
“你为什么不出手帮忙?”楚羽问。
掌柜冷飕飕的瞧着她,“我若是出手,事情只会更糟。这客栈是封印也是诅咒,唯有我永堕诅咒中,你们才有机会。”
语罢,掌柜转身,手中顿现一杯水酒,拂袖间已朝着天空撒去。
顷刻间,大雨哗然而至。
客栈与人都消失了,半空中只传来她微凉的音色,“好自为之。”
如大梦一场,放眼望去漆黑一片,什么都不复存在。狐小步依旧在马车前头与墩子一道驱车,楚羽抱着黑猫与梓桐和蛇君安然坐在车内。
每个人脸上都是大梦初醒的神色,好像那不过是梦一场。
梦醒了,梦境便逐渐模糊。
梓桐愣了半晌,这一个个的谁都没有说话,一时间只听得帘外雨潺潺,秋意阑珊。
小小的四方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木盒,这盒子触手生凉。楚羽的指尖冷得厉害,当即缩了手不敢触碰。
见状,梓桐忙不迭上前帮忙。
木盒里头放着一颗心,还放着一颗药,便再无其他。鲜红的心脏在跳动,即便放在盒子里,依旧鲜活如新,没有半点损坏。盖上盒子,梓桐没吭声,楚羽心知协议已经生效。
那么以后的代价又是什么呢?
姑获鸟从帘外飞进来,站在盒子上头,如同寻常的雀鸟,真当敛了九头之相。
楚羽报之一笑,“回家吧,娘还等着呢!”说着,她便在黑猫的眉心轻轻落下一吻,心里头如沐春风,暖得透透的。
来的时候带着迷茫,是以不知去路何方,回去的时候便是归心似箭,马作的卢飞快。
不过在那之前,有一件事是必须做的。
客栈之内,梓桐领着众人退下,“今夜好生休息,明日一早再启程。”楚羽和狐小步扛不住,毕竟他们是实打实的凡人肉身,不眠不休的赶路会吃不消。
关上房门,楚羽将黑猫放在了床榻上,“你不是说出了不留人客栈,就能恢复过来吗?为何这些日子你一直没能恢复?难不成你跟掌柜的有约定,你永远都恢复不成人形了?”
“我若一直如此,你当如何?”他问。
“我还能怎样,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黑猫——就当是暖被窝了。”楚羽抿唇,“不管你什么模样,只要你是霍庭燎便罢。”
猫,叫了一声,俄而又道,“脱衣上来。”
楚羽不解,“为何?”
“我需要你帮个忙。”他道。
想着若是能帮着他恢复人形,脱就脱吧!三下五除二的褪却了衣裳,楚羽快速爬上床榻,“然后呢?我要怎么做才能帮你?”
他说,“躺好。”
楚羽乖顺的躺在那里,只一个肚兜挂在身上,难免有些寒凉。她缩了缩身子,“是要喝我的血才能恢复过来?还是……”
下一刻,薄唇糯软,唇齿相濡。
她都没看到他是怎么恢复原形的,一眨眼的功夫这人竟是光溜溜的出现在自己跟前,此刻正厚着脸皮的占自己的便宜。
“你?”楚羽蹙眉,“你骗人。”
没有聚焦的眸中,掠过一丝笑意,“骗了你的身子骗你的心,如今还不打算放手,你当如何?”
她一愣,这话都教他说尽了,“你一直都跟着我,还骗了我一路。”她想推开他,奈何力有不逮,“好几次我做梦的时候都梦到、梦到你……你轻薄我,到底是真是假?”
“真亦假时假亦真。”他吻过她的眉心,“分不清楚的时候,就问问自己的心。楚儿,我待你是真的,不管发生何事你当记得,我此心知属于你。若是有朝一日要让我忘了你,我宁愿死。”
楚羽当即捂了他的唇,“说什么胡话?你是永生不死的,还得等着我的生生世世轮回。我知道等待有多辛苦,所以……哪日你若真的忘了我,那便忘了吧!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他一声叹息,“你还是不懂。”
拂袖间烛火熄灭,一室旖旎。
辗转反侧,缠绵不休。
这一次楚羽是真真实实的感受到,来自于某人的疯狂纠缠。这寸寸肌肤都像是被啃噬过,有那么一瞬,她觉得他恨不能把她揉碎了,与他合为一处。一夜的癫狂无人能懂,唯有两心相知,逐渐向对方靠拢。
在渊说,男人和女人很多时候的区别是,男人可以跟不爱的女人在一起包括睡觉,此后仍是无动于心。而女人一旦睡了觉,很容易渐生情愫,然后深爱不离。
第二天一早,楚羽和霍庭燎一道从房内走出来的时候,在渊和墩子都愣了半晌。墩子上下仔细的瞧着霍庭燎,然后为难的挠了挠后脑勺。
“这是弄啥嘞?”墩子不解,“哪里冒出来的?”
“公子!”梓桐毕恭毕敬的行礼,似早已知晓,依旧递上早就熬好的避子汤。
楚羽知道他们的意思,这碗避子汤是逃不开的。端起避子汤,楚羽喝得有些艰难。
狐小步报之一笑,“还是这样好,否则对着那黑猫,咱有事都不好商量也不敢商量。既怕露了你的底坏了你的协议,又怕乱了这丫头的心,对你心生惧怕。”
在渊揉着眉心,没想到世间还有这般俊俏的美男子。早前以为是个有修为的黑猫,不知何故落在了楚羽的身边随着,哪知这压根是丫头的枕边人。
想起自己脸上那道抓痕,在渊有些心疼,心疼自己这美丽的脸庞,险些毁于这男人手里。不过也得庆幸,若是自己在这途中对楚羽做出非分之事,那此刻怕是要出大乱子了。
幸好!幸好!
墩子反射弧有点长,直到走出了客栈才反应过来,扭头望着驱车的狐小步,“原来这是小羽的夫君啊?哎呦喂,俺才想起来这事。”
“蠢!”狐小步道。
墩子憨厚的笑着,慢慢变回小蜈蚣,“俺这不是早上木有吃饱,脑子转不过弯嘛?”
最憋屈的莫过于蛇君在渊,只能变回一条小蛇,和墩子一样被丢在车头,马车里头如今只有霍庭燎和楚羽二人。
一想起这两人在里头卿卿我我,而他身为蛇君却要在外头风餐露宿,怎么想都觉得委屈。
白瞎了这么多年的修为。
楚羽伏在霍庭燎的膝上,他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抚过她如墨长发,指腹在她的脸上摩挲着,“离开这么久,白姬的伤也该好得差不多了。”
“我不会再让她伤害我娘。”楚羽直起身子。
霍庭燎清浅的吐出一口气,俊美的脸上浮现少许凛冽,伸手抚过桌案上冰冷的木盒子,“这颗心一旦安上去,就不可能再被摘下来。不留人客栈的东西,信用是绝对可靠的。”
楚羽点点头,“那我便放心了。”
然则让人不放心的是,所谓的代价到底是什么?
温暖的掌心裹着她微凉的柔荑,楚羽觉得有些奇怪,恢复过来的霍庭燎似乎时刻都处于某种紧张状态,那种状态无法用言语形容,不知是担虑还是焦灼。可表面上,霍庭燎还是霍庭燎,安静如斯,面无波澜,对着任何人都不会笑,唯独对着她欢欢喜喜。
“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楚羽问。
霍庭燎拥着她,“我是永生不死的。”
她想着,也对!
马车停下来休息的时候,楚羽和霍庭燎坐在河岸边,姑获鸟在河面上徘徊,一切都显得十分和谐美好。在渊嫌恶的看着步步靠近的墩子,墩子却对在渊身上的腥味心心念念。
狐小步揉着自己的肚子,不知是墩子的医术了得,还是客栈掌柜给予的恩赐,这伤口竟然不药而愈。回头望着默不作声的梓桐,仍是那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态。
霍庭燎回来了,梓桐的责任就轻了不少。
如今就等着复原胡映容,让一切都回归原点。
东平郡就在前头,他们不能现在回去,得趁着天黑再行事。楚羽显得有些紧张,离开东平郡这么多日,若是教人问起来又该怎么说呢?
“莫怕,临走前我已安排好一切,只说是带着你回老家祭祖。临走前你偶感风寒身子不适,便由你母亲随行照顾。”霍庭燎握住她的手,“而今黄泉之水已经洗去了他们的记忆,只要咱们把你娘平安救回来,此事就算圆满。”
楚羽点点头,“那我们先去何处?”
“尸身在霍家完好保存,魂魄寄存在狐小步手里,把心按上去再渡以修为,你娘便能回来。”霍庭燎低咳两声。
楚羽颔首,“你没事吧?我瞧着你脸色不太好。”
“欺负我看不见吗?”他笑着打趣,“我还得帮你把丈母娘救回来,岂能让自己先有事。”他的手轻轻刮过她的鼻间,“我的夫人,终于知道关心我了?”
“你这人真讨厌。”楚羽低低的笑着。
他伸手抚过她微烫的面颊,“恩,懂得脸红便是有些心动,那我也是值得。”他吻上她的唇,“为夫再接再厉,夫人可要耐心看我表现,若是表现得不好,也请夫人海涵。若是夫人觉得喜欢,万望夫人能给我再多的机会好好疼你。”
“你这话跟多少女子说过?”她问。
“唯你一人。”他一脸诚实。
她轻笑,“我看着,倒像是滚瓜烂熟。”
“因为背了好多遍。”他轻轻拥她在怀,“念了很多年。”
她凝眉,这话——原本不是留给她的吧?毕竟,她此前从未见过他,与他更没有半点接触。心里有些闷闷的,脸上仍挂着笑。
回到霍家的时候,楚羽站在院子里,望着熟悉的景物,一切都没有变化,跟走的时候是一样的。
楚羽望着躺在木板上一动不动的母亲,想起自己一路的颠簸,不觉微微红了眼眶。娘什么都没变,只是没有呼吸心跳而已。
“一直将她存放在无妄界,所以尸身保持完好,还停留在刚刚死去的那时候。”梓桐道。
霍庭燎轻叹一声,瞧着手中的木盒,“你们都出去,这里交给我!”
梓桐张了张嘴,终是什么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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