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惜墨笑了笑,看他手上沾了不少墨汁,忙拿手帕替他拭去,他轻微皱了皱眉,小声地呢喃道:“痛。”
不擦重些又拭不去墨汁,只好拉着他去窗扇外,让他将手伸出窗外,淋着雨水打湿双手,冲刷去墨汁。他只觉得好玩,将两手伸的笔直,任由雨水打在手心手背上,脸上盛满了流光溢彩的笑容。又拉着沈惜墨的手,伸出窗外笑道:“好玩,你也玩。”
沈惜墨无可奈何,陪他一同伸出臂膀,捧开双手,等待绵绵细雨落在手心,两人这般动作仿佛那久旱的灾民在乞求上天降雨。听着萧元郎欢快无忧的笑声,她也禁不住笑了起来,这几日积压在心头的郁气此刻才真的释然了。
嬉笑着玩闹会,沈惜墨伸回手来,拿了帕子擦干,又握着萧元郎的手,轻轻擦拭着,发现他面上也溅了不少雨水,轻踮了脚,替他揩了脸,嘴上道:“脸上溅了雨水也不自知,就这般贪玩?”
萧元郎很喜欢她帮他揩脸,嘴上抿成笑,也不说话,就那样静静痴缠地望着她。
若是远处有人瞧着,望着书阁上方,定会看到这样一幅淡笔浅描的水墨画。窗外檐下细雨霏霏,一男一女凭栏相依,男子眉如墨画、温润如玉,女子眼如秋水、笑靥如花。二人眉眼相望,似要刻成隽永。
沈惜墨不知给他擦了多久,望着他时,总会被他清澈不含杂质的瞳孔吸进去,直到把他的脸擦红了,见他眉头轻微皱了皱,她才反应过来,拿手揉了揉他的脸道:“弄痛你了吗?”
萧元郎白里透红的脸颊被她的手一碰,身子颤栗,见她要拿开手,他忙握住她的手往自己双颊上捂着,嘴里糯声糯气地道:“手好冰,我脸好烫,捂一捂。”
沈惜墨又是一笑,跟他在一起,一天不晓得要笑多少回?
她的手很冰凉,他的脸却越来越红,越来越烫,像要烧滚沸腾起来,她松开手道:“再捂着,你的脸都可以蒸蛋花儿了。”
萧元郎听到这句,捂着肚子道:“饿了,吃蒸蛋花。”
沈惜墨敲着他脑袋道:“离晚膳还早着呢!”
又想到她需要的东西还未找到,心里却是一沉。
她转过身去翻找,萧元郎跟上她,不解地问:“找什么,我帮你。”
沈惜墨边翻找边随意地问:“你来过这里吗?”
萧元郎望了眼周围的摆设,有些印象地道:“来过。”
“那你可知这里有暗格之类的藏室吗?”沈惜墨漫不经心地问。
“暗格?”萧元郎咀嚼了会,指着南面的墙道,“记得,那里有洞。”
还真有暗格藏室?沈惜墨心下一喜,走到南墙处,有座四角沉木画架挡着,她挽了袖子去挪开,萧元郎也上前帮忙,两人使了好大翻劲才挪开画架,她敲了敲刷的粉白的墙壁,听出是空心墙,她四下寻找机关。
她爹爹的藏书阁里也设有暗格,她曾无意间触到机关,现里头藏着的是他私藏的古画,没什么新奇东西。不晓得萧家这暗格里藏了些什么?
萧元郎见她到处敲打翻找,很是好奇地问:“惜墨,在找什么?”
“你跟谁来过这里?又是怎么打开那个洞的?”沈惜墨寻了一番未果,只好过问萧元郎。
萧元郎又想了会,小声小气地道:“和长姐。”他拉着沈惜墨蹲在地上,指着脚下的木质地板道,“你敲敲。”
“原来你知道暗格机关,不早些告诉我,害我找的一身汗?”沈惜墨嗔怪地说,拿帕子擦去额上的汗。
萧元郎却睁着那双清澈的眼望着她,很是一本正经地问:“惜墨,是不是,做坏事?”
沈惜墨一脸尴尬,她这样子倒真像做贼似的,她只好认真回道:“不是在做坏事,我是来寻幅画。你千万不能把这件事说出去。”
“哦!”萧元郎半懂半不懂地点头。
沈惜墨看他还是不解的样子,伸出小指头,淳淳善诱地道:“答应我,不能把我打开这个暗格的秘密告诉任何人,我们拉个勾!”
萧元郎明白这个动作,伸出小指和她的小指勾在一起,两眼笑得如明亮的弦月:“不说,谁也不说。”
沈惜墨放下心来,敲了几块木板,才找到块空心的,拿了头上的银簪将木板挑开,里头果然有个机关旋钮,她转动机关,南面那扇白墙缓缓移动,里面是个不大的暗室。
她和萧元郎走进去,见里面摆了些画,书画世家便是如此,设了暗格,摆的还是画卷。
她把那些整齐摆放的画卷一幅幅地展开,总算看到幅尘封古老的丹青,画的正是我朝先祖皇帝,画上的人一身明黄龙袍,面庞丰润、目光深邃、神态威仪而不失和蔼,用笔圆转流畅,遒劲有力。再看画上的题款和印鉴,应是这幅了。
萧家祖辈也出过宫廷画师,自是画过不少皇帝的丹青,定然会收藏一二幅。
她赶紧卷起来,却是无意间看到另一幅画的提款,她眼皮倏地一跃,分明看到的是元郎二字,再看整幅画上的荷花鲤鱼图,不过寥寥数笔,将鲤鱼画的妙趣天成,大有鱼跃水面之感。再看画上落款的时间,永安六年,也就是十二年前,那时候元郎不过才八岁,八岁的稚儿便能将鲤鱼画成这样?
她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身旁的萧元郎,萧元郎正背对着身子,手上拿着一幅画,歪着头看了看,她望过去道:“看什么这么入迷?”
这一望可了不得,他手上正拿着幅活色生香的春宫画,她一把夺过他手上的画道:“你……乱翻什么?”
萧元郎吓了一跳,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指着她手中的画:“为什么,没穿衣服?”
沈惜墨赶紧把画收拾起来,狠狠瞪他一眼:“忘记方才看到的这幅画。”
萧元郎使劲地摆了摆头,好像这样就可以听话的忘记,他却噘着嘴道:“忘不掉。”他又拍了拍自个脑袋。
“好了,别拍脑袋。”沈惜墨制止他道,“忘不掉就算了,但不许同任何人讲我们在藏书阁的事,只说你描了本《千字文》,其他的一律不许提起……就当做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
“秘密?”萧元郎脸上一笑,瞬间笑开了花道,“我和惜墨,有秘密。”
沈惜墨拉他走出去:“秘密是不能对第三人讲的,你可答应我了,要是被我晓得你说出去,我便再不理你。”
萧元郎一应地点头,保证不说出去,沈惜墨又道:“你先下楼玩会,我把这里面收拾好就去找你。”
萧元郎很是乖觉,边下楼边回头不舍地道:“早点下楼,我等你。”
沈惜墨朝他挥了挥手,转头将暗室内的画全收捡好,发现这里面放置的除了萧家宫廷画师给皇帝妃嫔所绘的丹青外,还很画了些宫闺秘戏图,绘的全是后宫淫乱污秽,自不能流传外界。而这些画多是出自萧家人之手,怪不得要封藏在此处。只是不解的是,另还有几幅是萧元郎八九岁所画的图,怎么也会藏在这里?
她把萧元郎的画细致看了看,在那般年纪,他就已展现出不同寻常的天资才赋,在当时只怕能称之为神童了。
可偏偏天妒英才,让他成了如今这般懵懂无知的孩童,连往日的天赋也净抛却了。唯有叹怜上天不公,给了他倾世不俗的样貌,却夺了他颖悟绝伦的资质。
世上果真无两全么……
叹息间,忽听得一阵雷鸣电闪,原是淅淅沥沥的小雨陡然间下的大了,雷电不歇,暴雨滂沱,她赶紧将暗格内的画放置好,只把那幅先祖皇帝的丹青偷偷拿在手上,出了暗格,发现外头天快黑了,她把整个二楼收整一番,便携了画下楼。
窗外的风雨一阵大过一阵,只见一个闪电,屋子忽地旋亮,她却没看到萧元郎的身影,这家伙跑哪去了?
以为又是在同她戏耍,她围着几座博古书架寻人,嘴上刚喊了声“元郎”,又是一个霹雳轰雷炸响,她吓了一跳,担心他会恐惧,她提高声唤道:“元郎,你在哪里!”
她连连唤了几声,听到有沉闷的哭泣声,竟是从八宝纹顶竖柜里传来,她跑过去,打开下面的柜门,看到萧元郎埋着脸蹲在里面,双臂紧紧抱着自己颤抖的身子,她心里一跳,蹲下身喊着他道:“元郎别怕,快出来……”
他仿佛受了惊吓,听不进她的话,一把推开她,捂着耳朵声声嘶喊道:“……不要关我……我要出去……”
沈惜墨心里的震惊如潮涌翻来,她想把他从里面拉出来,他却始终埋着脸,挣扎着哭诉道:“我好怕……不要关我……”
沈惜墨听了这样的话,莫名地鼻尖一酸,心尖发寒,不能任由他藏在里面,她紧紧握住他的手道:“元郎是我,你抬眼好好看看,是我,惜墨……别害怕……你快出来,别让我担心了……”她嘴里稀里糊涂说了好多,只想让他抬起脸来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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