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元郎摇了摇头,又点头,睁着雾霭的墨玉眸子:“娘说,一生一世,不分开。”
沈惜墨大窘:“那我问你,为什么要和我一生一世不分开,为什么一见到我就喊我娘子,为什么……会喜欢我?”
一连三个问题,萧元郎欲言又止,看着沈惜墨明亮的眼睛,又垂脸摇头:“不知道。”
沈惜墨笑:“那就等你明白了,再来对我说这句话。”
“可是,不想离开。”萧元郎抬起脸来,急急道,“就是不想,你离开。看不到你,会想。生气,会痛。”他嘟囔着唇,眼底划过低落情绪。
沈惜墨看他说这么多话,又轻轻喘起来,忙拍了拍他的后背轻声道:“你只是因为太孤单,没人同你说话才会这么想。等你心智好了,也许就不会说这句话了。”
“不!”萧元郎握紧了沈惜墨的手,摆首道,“我不要好,我只要,你在身边。”
看他执拗的语气,沈惜墨不想再说这些,岔开话道:“好了,这个奖赏先留着,等你想起其他想要的,再同我说可好?”
“好。”萧元郎又复欢愉的表情。
沈惜墨要他坐下,问道:“你昨日除了练我和你的名字,还写其他了吗?”
丫鬟紫苑走进来上茶,忍不住笑道:“大少爷昨晚一宿未睡,嚷着要晚池姐姐教他写沈小姐的名字,您名字比划多,大少爷练了好久才能写的工整。”
沈惜墨心头微微一漾,瞧见萧元郎羽扇的睫毛下映着下眼睑一片晕黑,他一晚上没睡,身子如何吃得消?
“要不先去午休,明日再练字。”她轻轻道。
“我喜欢,写字。”萧元郎已经端坐好,抬笔蘸墨,在纸上认真地写下三个字,依旧是沈惜墨的名字。
一笔一划都写的极为认真,而且笔力转折、字体大小,和沈惜墨所示范的如出一辙,他竟然不用看她的字,就能模仿她的簪花小楷。
她心里阵阵惊奇,短短一日,他便能轻而易举的模仿她的笔迹。如果不是他的行为语气只在十岁,她定会把眼前这人当成是书法家。
他一遍遍地念着沈惜墨的名字,一遍遍写下她的名字,像是要将她的名字刻印在脑海中,下笔越来越熟练。
沈惜墨忙握住他的手道:“别写了,以后不许再写小楷,你该练习大气点的字。”
萧元郎不知所措,一脸茫然地望着她道:“为什么?我喜欢,你教我。”
沈惜墨笑道:“这种字体多是姑娘家所习,从现在起,要学着写斗方大字。”
“可我,只要你教。”萧元郎拉了拉她的衣袖,撒娇般的道,“你教我,不要不教,好不好?”
沈惜墨弯腰:“你是怕我不教你,就不过来了是不是?”见他不答话默认了,她好笑道,“我说过会陪你练字,不会失言的。我看你极有临摹的天分,我去找本字帖来,你跟着描红。”
她在萧元郎的书房翻了翻,发现屋内多是图册和书籍,并没有字帖,想来大太太从前并未让萧元郎多练字,所以屋内也没放置这些。
进屋的晚池看沈惜墨在多宝阁上翻找,忙问:“沈小姐在找什么?”
沈惜墨道:“书房没摆几本字帖吗?”
晚池回道:“并无字帖,大少爷从前不爱练字,也曾请过私塾先生,大少爷不喜日日见他,怎么也不愿习字,还把书房里的字帖扔了,就再没摆置了。”
她没想到大少爷昨日吵闹着要练字,练到很晚还不肯睡去。如今又肯静下心正经儿学习,她心里很是高兴,可又莫名地伤感起来。大少爷这段日子转变了许多,从前他最多只能说三个词,每次不会超过三句,不足十字。可三少爷受罚那日,他一口气说了一串,大太太和老爷都惊住了,后来大太太欢喜的同她说,大少爷真是要转好了!
思及此处,她一阵失神地道:“离这不远的洗砚亭有处藏书阁,沈小姐要找哪位名家字帖,奴婢派人去翻来。”
沈惜墨听说有藏书阁,心头一动道:“我自个去罢,正好我手头那本《大统历》快看完了,去藏书阁翻些书看看。”
萧元郎听到这里,站起来道:“我也去。”
沈惜墨笑笑:“你知道在哪吗?”
萧元郎认真想了会,点首道:“我知道。”便紧紧握住沈惜墨的手往外头走。
后面晚池还在道:“外头正下着雨,大少爷仔细地下滑,莫把衣裳淋湿了……”
萧元郎也不顾晚池的话,看门旁竖着沈惜墨先前撑过的伞,拿了伞就走出去。
沈惜墨同他共撑一把油纸伞,走在出韶颜楼的那道青石露台上,因连日的雨水,台阶上长了簇簇翠绿的苔藓。萧元郎穿着便鞋,踩在青苔上,脚下打滑好几次摔倒,被沈惜墨稳稳扶住道:“仔细看着脚下。”
萧元郎见她伸手搂着自己的腰,笑嘻嘻地道:“有惜墨在。”
沈惜墨笑意一敛,适要松手,萧元郎脚下本就没站稳,身子一晃,险栽倒在地,看他摇摇晃晃地,她下意识地扔了手中的伞,伸出双臂紧紧环住他腰间,不让他晃动,两个人就那样相拥着。
萧元郎比她高半截头,她垂下头时,感觉他的气息吹在她额间发丝,一阵清淡的温热扑面而来,她缓缓抬起眼来,看着他唇角蔓延的笑意,如和煦的清风拂来,莫名的,她的心在这一刻忽而停止了跳动,感觉脸也烧红了,她忙垂下脸不去看他,暗自轻轻吐纳气息,胸口却不受控制地扑通乱跳。
她想要推开她,他却一手环着她的腰身,一手扶着她的削肩,轻轻拥她入怀,他的动作那般轻微,带着小心翼翼,带着温柔绵软,好像生怕碰重了会惹她不乐,他将脸低下,埋在她耳蜗处,闻到她发间的香气,他嗅了嗅,满足地笑道:“好香。”
耳语在旁,一股麻痒从耳朵蔓延到心口,她浑身如脱了力地靠在他身上。两人贴的很近,一阵风过,吹起两人的衣袍,也吹乱了两人的发丝,发丝纠纠缠缠似解不清分不断的线头……
直到有雨水打在她脸上,她才清醒过来,意识到此情此景,推了推萧元郎的身子,咳嗽一声道:“还去不去藏书阁?”声音透着丝难以觉察的慌乱局促。
萧元郎闷闷地松开了手,看她垂着脸,他又笑意盈盈地软声道:“惜墨,脸好红。”
沈惜墨瞪他一眼,忙去捡地上的油纸伞,打在他头顶上,只单手扶着他胳膊道:“走了。”
不远处,晚池和几个丫鬟扶着大太太追出来,看着那一幕,紫苑笑道:“太太您看,大少爷和沈小姐多般配,便是那戏文里所唱的神仙眷侣,大抵如此了。”
大太太满眼是笑,看身侧走神的晚池,她吩咐道:“不用跟着了,惜墨会照顾好元郎。”
萧元郎带沈惜墨弯弯绕绕,走了半刻钟还没找到藏书阁,沈惜墨怀疑他压根儿不记得了,他敲了敲自个脑袋,使劲回忆,嘟着唇道:“明明,在这里。”
沈惜墨看路上有丫鬟往来,唤了个丫鬟引路,才找到洗砚亭,洗砚亭后面种着杨柳牡丹,牡丹花丛中隐隐通着朱漆长廊,长廊尽头便是飞梁画栋的高楼“藏书阁”。这水墨缝砖的藏书阁修建的极为古朴典雅,尚能看出已有百年历史,想来里面藏书浩瀚。
门前有两个小厮看守,本没有老爷或大太太手牌,不可进入,可见大少爷来了,忙放他们入内。
藏书阁有上下两层,下层为古籍藏书,多达一千珍本或手抄本,上层为名画墨宝,收罗不少名家真迹及萧家祖辈子孙所作画稿。
沈惜墨在下楼叠接的博古书架上翻了会,找了本《千字文》斗方书帖,让他坐在窗扇旁的翘头案上描红。
她则踏上二楼,见肃穆宁静的书阁里藏遍宏富卷帙,挂满了千古文豪的墨宝,她双眸放亮,叹为观止,逐一地欣赏起来,虽有许多不是真迹,可临摹抄本也足以达以假论真的地步。萧府百年书画世家,果真是收藏文豪,比她沈家的珍藏还要繁多。
她小心翼翼地将画轴一一卷开,已欣赏了无数的画幅,可惜没有找到她想要的。翻了近一个时辰,眼睛已是疲劳,正打算放弃时,听到有蹬蹬蹬的脚步声传来,知是萧元郎,她慢慢卷好画轴,转过头道:“可是描完了?”
萧元郎揉了揉眼睛,显也是疲倦了,走到她面前,把描好的一摞纸递给她:“你检查。”
沈惜墨接过来一看,一个时辰他就把整本《千字文》描完了,且描的是斗方大字,在他笔下也毫不费力,只是因初描,手腕上的力道不足,笔力转折处有些柔媚。
她并没有多教他,他却能在描红上做到游刃有余,她再次惊叹时,重新审度起萧元郎,看来他确实在某些方面有着得天独厚的天分。
萧元郎见她认真地望着自己,他反有些不好意思,摊着修长的双手在她面前,抿着嘴可怜巴巴地道:“手好酸,揉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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