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惜墨在峭壁上惊讶地望着易茗:“你怎么会在这?”
他不是去鬼谷了吗?
易茗还是那身惨绿罗衣,衣角几处被划破,身后背着一个竹篓,手上还拿着一把翠绿色的纸伞,样子有些滑稽。见到沈惜墨,他杏眼半挑,也是诧异道:“小师妹,你也来这采药?”
沈惜墨愕然,好一会儿才道:“你知道我在这里?”她话刚落,又急着问另一句,“你不是要去鬼谷吗?”
“快马加鞭去看过他老人家了,又急着赶回来采药。”他耸了耸肩,望着自己背后的竹篓,里面是一堆药草。
沈惜墨看他神色有异,无法理解道:“谁病了,你采药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她可不敢相信只是偶然与他在此相遇。
“谁病了,你家萧元郎呗!”易茗神色有些怪异又有些忿然。
沈惜墨听他提起萧元郎,激动道:“他一直昏迷不醒,现在怎么样了?”
易茗转过身道:“他在我那里养伤。”
沈惜墨猛一醒神:“他怎么在你那?”
易茗飒然一笑:“我才回京,板凳还没坐热,就跑这森林里采药,我也说不清情况。”
沈惜墨此时也不想多问,只是不容分说地道:“你快带我去找他。”
易茗无奈地向前走,让沈惜墨紧跟着自己。
沈惜墨边走边思虑,心中有几层疑惑,到底易茗是如何认识元郎的?元郎怎么会在他那里?他明明去了鬼谷怎么又出现在这里?还有萧三郎说悬崖下有人来了,又是谁?
但见他不想多说的样子,她又一心记挂着元郎,也不欲道破,总会知道缘由的。
两人走了很远之后,洞内的萧三郎用刀割去了腿上被毒舌咬到的伤口,他撕下衣服上的布料,绑在腿上,额头上的汗珠一滴滴的落在手上,溅起灼热。
他浑然不觉,胸口剧烈起伏,密汗布满整张脸,如被冰水浇湿过。过了会,他偏头看了眼洞口的亮光,嘴里苦涩一笑:“真的走了……”
他仰头靠着洞壁,迎风迢迢,再过片刻,面色变得肃然,他扶着洞壁站起,微弱的光芒在黑森的洞内分外耀眼,他一步一瘸地艰难走在凹凸不平的路上,如走在前路不明的迷途上。
沈惜墨和易茗走下峭壁后,天色已黑,易茗带她穿过雾霭丛丛的森林,幸而没遇到飞禽走兽,顺利走出来,可两人皆精疲力竭,易茗在处村庄找了辆马车。
坐在马车上,沈惜墨浑身无力地靠着车窗,又想到了初遇他的情景,不禁摸上自己手上的那枚戒指,又想起那日侯爷那番话,他说易茗来京又离京是因她的缘故,她不解地问:“你此去找老鬼,单单只是叙旧吗?”
易茗本靠在马车内闭暇,听到她的话,他眼睛也未睁地道:“只是叙旧,我与他许久未见了,亏得你那封信,他才肯见我。老鬼对你还真是不错,同样是他半个徒弟,怎么差距这么大呢?”
沈惜墨想笑未笑,转开话问:“元郎怎么样了?”
“还在昏迷,等用了这些草药就能好。”易茗安慰她,“不用太担心,倒是你自己,中秋节那日落水不见,人却在悬崖峭壁那个地方,你这身上出了不少事啊!”
沈惜墨听他说元郎无恙,心里的沉重稍缓,可又想到落水的事,元英要送她回兰陵,她又不知回到萧家该怎么办?
她脸色沉寂,见易茗还闭着眼,看得出他面色很是疲倦,她也就没出声了。
马车行驶了约半个时辰,易茗慢慢清醒过来,见她探帘望着外头,他笑道:“外面天这么黑,你能看清什么?”
“这是往哪里去?”沈惜墨反问道,发现这路是通往郊区。
“去我府上。”易茗言简意赅。
“你不是说你无家可归吗?”
易茗没有做声,听得外面车夫“吁”了一声,马车停下,他笑道:“到了。”
他率先掀开车帘跳下,又扶着沈惜墨下来,递给车夫一锭银子,马车扬长而去。
沈惜墨下了马车,四处打量一番,夜色弥漫,四周景致隐在一片黑暗中,不远处有栋老旧的白墙青瓦宅院,门匾上高高挂着灯笼,上面写着“易府”二字,她笑着走过去:“原来你真姓易?”
“难道你以为我骗你不成?”易茗没好气地道。
沈惜墨缓缓道:“我一直以为你这是为掩饰你的身份才取的艺名,自是假名。”
易茗好笑道:“我这是真名,绝非那跑江湖卖艺的艺名。”
说着,潇洒走上前,敲了敲大门,喊了声“张伯”。
立刻有人打开门来,一个六十岁的老翁走出来,和蔼笑道:“少爷,您回了?”
易茗点点头,对沈惜墨作请:“沈小姐请吧!”
沈惜墨含笑驱步踏过门槛,刚踏一只脚,迎面便有一阵阴冷的风吹过,她不由打了个寒颤,但看易茗眼角皆是笑意,她暗自吸了口气,对着老翁礼貌地施了一礼,方跟着易茗入内。
寂夜里,一轮明月高悬于空,明亮濯濯,照在易府却寒彻透心。从入府便觉这里一切怪异,走了好一会,路上不闻一丝声音。虽说是入夜时分,可府里也太过安静了。
风声呜呜的吹着两旁树枝,抖落的树叶沙沙作响,似人影在攒动,沈惜墨不禁问:“这府里没人吗?”
易茗简单道:“府里就两人,我和张伯。”
沈惜墨讶然:“这真是你的府邸?”
易茗手里举着气死风灯,停下脚步,在她耳旁絮絮道:“这里其实很多人的,不过生人就两个,死人成百。”
沈惜墨心里颤颤一跳,被他如鬼魅的声音唬得惊呼一声,她递了记眼神警告道:“你少吓唬我。”
易茗得逞地洋洋笑起来。
沈惜墨本不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事,可自从来到这异世,却有些信了。此刻感觉这府宅阴森可怖,没由来得让她提着颗心。
易茗难得见她紧张兮兮的样子,好似觉得吓唬她很有意思,继续道:“据说这里是一栋鬼府,因为常闹鬼,这座宅子就空下来了。而且宅院两边的民户说常在半夜听到女人哭泣的声音,全吓得搬走了,所以这里举目无人,冷清萧条。我一听说有这处好地方,一分钱也没花,便自行住下来,还在那门匾上改了易姓。住了些时日,还真跟传闻一样……”
他突然停下话,没有继续说下去,沈惜墨听他言语提着一口气,忙问:“什么一样?”
易茗闲雅的脸上浮起诡异,凑近她低沉着嗓音道:“每到半夜,在西厢房总会听到一个女子在低声吟唱,时而传来敲木鱼咚咚的声音……”他目光一转,转向她背后,杏眼睁大地幽声道,“甚至在你后头的井口,会有一个穿着红衣喜服的女子坐在那梳头,她乌黑的头发又长又密,她一直梳一直梳……头发会一丝一丝的往水里掉,她嘴里还会说……”
沈惜墨感觉头皮阵阵发麻,她脸色发白,睁大了眸子慢慢转过头去,还未完全转过身子,易茗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漆黑空旷的院子里分外刺耳。
回过头的沈惜墨只看到月夜中的那井口,便一动不动地盯着。
易茗笑的畅快,见沈惜墨背转的身子不出声响,不由敛了几分笑意:“跟你开个玩笑,别当真,别当真。”
沈惜墨转过的身子照旧纹丝不动,眼睛直直地看着井口,夜风凛冽吹起她的头发,几缕发丝掠过易茗的脸上。
易茗摸着脸上被发丝飘过的地方,笑容渐渐收拢,缓缓上前两步,走到沈惜墨眼前,只见她突然以手为梳,慢慢梳着被吹起的发丝,眼珠子一转不转,张开嘴“咯咯”地笑了两声,阴阳怪气地吐字道:“我要把头发全梳到井里,把这口井堵上……就不会掉下去了……”
易茗反射性的向后退几步,指着沈惜墨惊恐道:“你……你……”
沈惜墨笑眼一弯,捂着嘴高声笑起来,把头发拨弄到耳际,指着易茗惨白如鬼的脸,笑不可止地道:“原来你才是最怕鬼的人……”
易茗回醒过来,暗自拍着受惊的心口,脸上由白恢复正常之色,还未张口,却听到另一个笑声响起:“倒是头次见到易茗你这番模样。”
沈惜墨和易茗听到这个声音,皆转脸望向那边被树丛遮掩的位置,只见楚天舒一身雪蚕丝所织成的锦袍,月夜中,他的轮廓泛着冷峻的光泽,那双狭长的凤眼里带着丝探究。
他走过来,略有深意地望向沈惜墨:“沈小姐果然在此处。”
沈惜墨见到是他,笑意收敛,恭谨地施礼道:“见过侯爷。”
楚天舒抬手让她起身,转脸对易茗道:“怎么这么快就回京了?”
易茗缓了惊色,走上前道:“见过朋友就回了。”他瞥了眼沈惜墨,又道,“你来寻沈小姐?”
楚天舒眼底飞逝一道光亮:“你刚回京,怎就知道三郎和沈小姐在悬崖下,还给我传信让我去寻人。我下去之后,才发现你这是声东击西,我去捉人,你堵在出口将人带走。”
易茗摆头笑言:“我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我哪有那么深谋远虑。”
楚天舒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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