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两天后。
渺淡的星空下,浩瀚广袤的骨利干草原上,一座座圆形的巨型毡帐蓬里亮起灿漫明光,从高空俯瞰,就像一朵朵橘红色的花盛开满这片干冷黑暗的大地。
虽看起来密集紧簇,但实际上每座毡帐泾渭分明,且等级森严。
地位越高的毡帐,它的体积就越大,顶蓬上挂的彩旗也越多。
在所有毡帐中,位于草原最中心的那座最大,也最华贵的毡帐,便是血狮所居的汗王毡帐。
夜色下,几个身着羊皮裘袍、拿着弯刀的人陆续自汗王毡帐里出来,掉头向左侧的偏僻毡帐快步行去。
不多时,他们便走到最左侧的,几个势力微薄的小部落士兵杂居的破旧毡帐外,才停下脚步。
为首的一人脸部狭长,却赤红无比,两只泛着黄光的混浊马眼一瞪,就如鬼怪吃人的模样似的,特别吓人。
他走到毡帐边前后,直接挥刀粗暴地将满布洞眼的门帘往两侧一甩,人还没进毡帐,粗野的吼叫声便传了进去:“里头的人,都给木而旦大爷我滚出来!”
一阵重物被绊倒发出的重响,和低低的胡狄土话从帐篷里传出。
里头二十三个黑黑瘦瘦的胡狄小伙,自帐篷里鱼贯而出。
出来后个个低着脑袋,也不吭声,也不下跪。
木而旦见此心头火起,几步走过去一脚就大力踹在一人的膝骨上,并瞪着眼睛大骂道:“你们这些低贱部落出身的人,遇见我高贵的阿狮兰战士竟然敢不跪?”
话音一落,他扬手就是一刀,想要砍在那男人的头上。
那二十三个胡狄汉子立时暴起,纷纷将腰间的刀抽出,怒吼着冲向木而旦。
“住手!”
眼看着木而旦就要被围住砍翻在地,一个尖细的大喝声突然自他的身边传出,将举刀的低等胡狄汉子们惊诧在原地。
接着,一个从头到脚,都用黑斗篷将全身裹得严密无缝的女人,自木而旦的身后缓缓步出。
她脸上亦用纯黑的纱巾蒙住大半,只露出一双雕绘着红色咒纹的美丽眼睛在外。
她一出现,几乎就在瞬间,就让这些前一刻还在气势汹汹,预备举刀砍人的胡狄士兵们立即泄了通身的怨怒之火,老实恭敬,甚至还带着深深的恐惧感通通跪地。
“大祭司!”
他们将脸都匍匐进冰冷的雪中,颤抖着,连大气也不敢喘,只是如蝼蚁般卑微地跪在这女人的脚边。
大祭司没有对他们疾言厉色。
她平静而轻蔑地看着他们,赤红咒印下的眼睛在昏淡的光耀下,如在血海中盛开摇曳的黑色罂粟,妖丽而精魅。
“我,阿狮兰部落的大祭司娜菲雅,代表长生天降下神谕。”她一字一句地冷冷说着,声音不高,却在这寒夜中更是听得人毛骨悚然:“你们若是敢违抗我伟大的汗王血狮大可汗的命令,长生天的怒火就将降临在你们的妻子、父母和孩子身上。”
当最后一个话音落下后,全场陷入一片死寂。
这些地位卑微的胡狄士兵们再也没有抖动,只是继续僵跪着,任木而旦和他带来的阿狮兰士兵们拳打脚踢,哪怕打得皮开肉绽、血流如柱,也没有再动一下。
很快,雪地上便躺满了抱头捂腹,乱滚痛哭的胡狄士兵们。
木而旦边打边吼,热得将身上的袍子直接扯下,光着膀子抡起两条肥壮的胳膊,骑在他们身上接着捶。
肥腻的汗水,在他赤背上滚来过去,很快化成一层黄黏黏的油污,粘巴在他的肥背上。
直到他打累打够了,火气也泄得差不多了,才对着他们狠淬了一口。
他爬了起来,边喘气,边哑着嗓子粗嘎道:“你们,马上带着自己的马,去崇狼山那头看看,有任何消息马上回来禀告大爷我!”
“若是天明前还不回来……你们就都不必回来了,等着被长生天罚下火狱去吧!”
骂完,木而旦弯腰捡起地上被雪水打湿的袍子,随手抖了抖,毫不在乎地披上,大步走了。
两个时辰后,丑时初。
翻山越岭,披星戴月。
这一行总共二十三个胡狄骑手,终于在天明之际赶到了崇狼山脚下。
可他们根本不敢多待。
浓夜中,高大而形貌诡异的崇狼山似是与这无边无际的黑暗融为一体,只有山顶一线那曲折而模糊的轮廓,能在点点星耀的照应下,映入他们恐惧而麻木的眼中。
为首的骑马汉子鼻青脸肿,就连嘴角也都被打烂了去,剩下一点点翻开的血肉在边上斜挂着。
但他的神色最为勇毅,也不见一丝苦容。
打马上前,他举起手中的火把,抬头冷静地看了一眼崇狼山,旋即回头,向他们做了个“分开”的手势。
很快,这二十三个胡狄士兵,便两人一组,举着火把翻身下马,徒步进入崇狼山里。
可就在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入口处的瞬间,一群蒙面的北泱士兵们,突然自山脚出现,踮手踮脚地走向这群留守的马。
他们从马的后头向马头靠近,从袖口里迅速掏出一种可疑的白色粉末,向马湿漉漉的鼻孔里一撒——
马儿使劲打了几个响鼻后,顿时呆傻傻地不动了。
“快,把马都带走。”
领头的人一声令下,所有人立即翻身上马,转身就往后奔去。
此时,这几十人正驼腰,走在山石遍地的小径上。
突然耳畔传来马蹄点地的雷鸣响动,他们瞬间脸色大变,又纷纷掉头,想要冲回山脚下。
“你们冷静些!”为首的汉子伸臂拦住了焦急万分的他们,沉着脸低喝道:“如今咱们的马被北泱人夺了,咱们要是现在出去,可不就是羊入虎口吗?”
“可……可如果天亮前不能回去……那我们就没命了啊,乞蔑尔干!”
一人急了,瞪着两只乌黑的眼圈,冲为首的,这名唤乞蔑尔干的汉子大吼道。
乞蔑尔干看着面色激动的伙伴,嘴唇动了动,突然将手中的火把往地上一掷,双手猛地拍打着自己的脑袋,痛苦地大吼道:“命……什么命!就算我们能活着回去,我们的父母妻儿,还能安安稳稳地活着,活到我们归来的一日吗?”
他绝望而愤怒的嘶吼声,似是自灵魂深处撕裂而出,喊得其余的人都瞬间红了眼睛。
边哭,边跪地一声一声地猛捶着地,他一个八尺多高的男儿,竟是哭嚎如儿童,两只手也在地上摸来摸去的——
“嗖——”
一支淬着剧毒的飞线镖突然凌空划过,直射向乞蔑尔干右侧的一块大石石缝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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