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时辰前,酉时一刻。
就在宛阳城西南六十里处,与西昭国接壤的,一个名唤“九儿坎”的边陲小镇里。
一队风尘仆仆的商贩,骑着高头大马,踏着夕阳冷晖,扬起阵阵灰烟,匆匆闯进这早已冷冷清清的小镇。
这一行人似乎已有了目的地,进了这九儿坎,马不停蹄地向镇内深处的一家客栈奔去。
可就在距离那客栈不远的地方,打头的人却迅速勒马,不再前进。
他身后的人见此,亦纷纷勒紧缰绳,脸色大变。
领头的男子身着蓑衣,头顶亦被一个大蓑笠压住大半张额门。
再往下看,男子的脸亦被一条长棉围巾紧紧裹住,只露出一双凌厉幽冷的凤眸。
虽看不见他的全貌,可光是那挺立于马上的威严气势,便让人心生畏惧。
伸手掩低蓑笠,他回头一瞥身后的人,清冷道:“江墨流,速去福来客栈,打探情况。”
“是。”
同样蓑衣装扮的江墨流立即策马,向前奔去。
“其余的人,随本王出镇,进山。”
话音一落,所有的人立即掉头,又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九儿坎。
江墨流很快就奔到福来客栈,利落下马,将马偷偷牵进客栈的后院,一个翻身进了客栈后门。
客栈内有些压抑地安静。
江墨流绷着脸,神色警惕地自后院又上了二楼,在这并不宽敞的客栈走廊内,四处游走。
他小心地紧贴在各个门扉后,竖起耳朵仔细听里头的响动。
一连听了几个墙角后,除了发现几个暗娼在私自接活外,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
就在此时,一个低着头、仆役打扮的小厮,将上身蜷缩起,两手互插在袖口中,自江墨流的身后快步走来。
江墨流马上从门扉前离开,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一边吹着口哨,一边双手插兜抬头望天,悠悠地继续向前走。
那小厮在距离江墨流只有数步远的时候,突然放慢了脚步,亦放轻了呼吸,一步一步踮手踮脚地,向他缓缓走去。
江墨流眉头一皱,也立即放慢了脚步,插在兜里的右手慢慢移到腰间,扣住了那柄套着布罩的小刀。
越来越近,那人发出的细碎脚步声亦越发清晰。
陈旧的木地板,被那人踩得“嘎吱,嘎吱”轻响,江墨流闻声眉头亦紧紧蹙起,开始将刀抽出布罩。
在往前走一步,就是一处分叉口。
再向前,是一溜房间。
右侧,又是一条看不见尽头的走廊。
江墨流没有犹豫,扣紧手中的刀,继续往前走。
而那人亦走到了岔口处,似乎有些犹豫,竟是停了下来。
江墨流一直关注着背后的动静。再没听见身后的“嘎吱”声响后,他心中深深悚悸,迅速将刀,自布罩内全部抽出——
“嘎吱,嘎吱。”
声音忽然转向右侧走廊,渐渐远去。
江墨流沉着脸,将刀又缓缓收回进布罩内,转身往梁柱后头一跳,然后微微探出头,看向那依旧低头走路的可疑小厮。
却见他在那条走廊里一路向前,一直走到尽头处的一个房间门前,才停步。
江墨流眸里厉光一闪,悄悄缩回了头。
那小厮站在这房间前,并没有敲门。
“咳咳,咳咳咳。”
他极富节奏感地咳了几声,门很快就从里头被打开。
小厮在进门前回头贼眉鼠眼地看看,将四周都扫了一遍,见无人跟踪,这才闪身进了房间。
可他的身影一进房间,江墨流就从走廊上的梁顶一跃而下,悄无声息地贴上房门。
“来了吗?”是一个女人急切的声音。
“来了,就半刻钟前,人在另一头的天字号包间内。”一个男人低声应答,声音畏缩。
“好,好……”女人的声音渐渐淡去。
良久,里头再无任何动静。
江墨流眼珠子急速一转,心中隐隐预感到大事不妙。
突然,里头传来一声惊讶而愤怒的吼叫:“你个贱人!”
“嗞……”
江墨流再次将耳朵贴近门,却始终听不见里头的其他响动。
一股熟悉而浓烈的血腥味,自门缝里缓缓飘出。
江墨流脸色一变,迅速往后点退,一眨眼便消失在走廊内。
就在他走后的下一瞬,门再次打开。
一个用白色汗巾,蒙裹住面容的驼背老叟,拖曳着一个沉重的麻布袋子,自房间里一摇一摆地慢慢走出。
老叟似乎很吃力,拖着麻布袋子的双手瘦得只剩一层薄薄的黄皮,贴在布满青筋的骨爪上。
麻袋看起来装了体量很大的东西,鼓囊沉重,拖曳在地板上,也发出一声声“嘎吱,嘎吱”的闷响。
但令江墨流倍感奇怪的是,这老叟虽看起来拖着的模样很是辛苦,可没过多久,就拖着那鼓鼓囊囊的大麻布袋,走到岔路口边。
江墨流现在面临着两个选择。
要么继续跟踪这个老叟,要么进屋,挟持里头的女人,问清方才突然杀人的缘由。
江墨流只思忖了一会儿,便飞快地抽出布罩内的刀,一步就跳进这房间里。
可他自跳进房间后,房门突然自动从里头重重一阖——
“嘭!”
这一声震天巨响后,江墨流再也没从里头走出来。
半个时辰后,酉时三刻。
福来客栈前头的大街上,忽然亮起了两排红色的灯笼。
客栈的老板是一个身材肥胖,又异常矮小的中年男子,穿着西昭国传统的颀长白筒衣,懒懒散散地半倚在柜台前,拨弄着手中的算珠。
摸摸唇边的两撇八字胡,老板又拉拔了一下算珠,发出一声清脆的“噼啪”声:“这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哟。”
“掌柜的,外头做什么呢,突然挂起红灯笼来了?”
一位进客栈,喝口热茶就要继续赶路的旅人好奇地伸长脖子,看着外头的两排红艳艳的灯笼,疑惑不已。
老板眯眼一笑,厚唇上的胡须抖了一抖。
“或许……是有什么喜事吧。”掌柜的嗤笑着,满不在乎地又哀声叹气道:“如今世道艰难,我家这蝇头小店,也是得罪不起金主的。”
他再也没搭理这过路的旅人,而是埋头,继续拨着算珠,忽而极小声地嘟囔了一句:“且看着吧。”
客栈外,两列长长的红灯笼,被夜晚的风吹得左右剧烈摇晃,红光胜血,映照得客栈门匾上“福来客栈”四个大字,如血书雕刻,骇人之至。
但不一会儿,这些红灯笼就被无情的风,吹熄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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