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瑾带着那苏祁,进了阁内南厅,待侍卫送上了茶水,屏退了左右,这才端坐在那铺了墨绿色锦缎苍松靠垫的紫檀扶手椅上,抿了一口茶,然后放下手中的白玉描金茶杯,幽幽开了口:“苏祁,你这两天在宫中司药,瞧着那梅妃娘娘殿内,可有什么不妥?”
苏祁突遭此问,心下一颤,刚举起来一半的青玉茶杯抖了抖,差点就把杯中的茶水洒了出来,心道难不成自己昨天在殿外偷听的事情露了馅?被他瞧了去?可一想不该啊,自己是在出来时才撞到了这正欲进院子的冰山男啊?!嗯,可别自己吓了自己乱了阵脚……于是,她装作不知地反问道:“苏祁不知殿下所问为何事?”
南宫瑾瞧着刚才明明心里有鬼差点把茶水都洒了的苏祁,现下却装糊涂扮演天真无辜少女来反问自己,心里很是不爽,一个冰冷的眼刀扫了过去,吓得眼见那苏祁的小心肝明显颤了一下候,这才淡淡道:“事无巨细,只要是你看到的,听到的,想到的,或是知道的……本宫都想听听!”
苏祁瞧着他那冷若冰霜却又似乎洞悉一切的眼神,也不敢马虎应对:“启禀殿下,苏祁刚刚入宫司药只有两日,并未熟悉宫中情况。”
“哦?”南宫瑾将信将疑:“这倒也是……那……昨日在那梅园的院门口,你为何慌慌张张?”
苏祁在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呃?果然来了!就知道不是省油的灯!难道我还告诉你,你那亲爱的弟弟和你那未过门的妻子正两情相悦,却快被你棒打鸳鸯生生拆散了不成?……她低头寻思着,嘴上却是惶恐道:“在下……在下当时正惊诧于这凝香殿里的金碧辉煌,一边走一边在估算着这得花多少银子,如果把这些换成银子,够我买多少衣服首饰吃喝玩乐呢……不想……不想就没留神眼前,冲撞了殿下……”
南宫瑾想着自己虽然才与她相识不到三天,可平日里瞧着她确实是迷糊得紧,倒也不像是撒谎的样子,于是便转了话题:“身在宫中,行事举止,容不得一丝差池,下次再一心二用,冲撞了贵人,丢了性命可不是闹着玩的……算了,看你这冒失的样子,也不适合在那深宫中久待。明日起,你还是就在这府里老老实实地待着吧……煎药的事,你在竹园煎制罢了,届时再让专人送去便是。”
苏祁闻言大喜,心下本就不想陷在那深宫之中,自然从善如流,感激万分:“多谢殿下恩典!若殿下无事,苏祁这就告退!不再扰了殿下清幽。”
南宫瑾却并未应允,抬眼盯着已经起身行礼准备开溜的苏祁:“慢着,前天晚上你误闯梨花树林禁地后,本宫曾问你是男是女?你为何不如实答来?”
苏祁一手摸上额头,心里暗叫:至于嘛!至于嘛!我不就是没有正面回答吗?难道你自己长着眼睛看不出来?!嘴上却是喏喏道:“苏祁以为……以为殿下已经火眼金睛,早就瞧了出来……所以,所以……”
南宫瑾瞧着她故意唯唯诺诺的样子,无名火起,觉得自己突然就有了一种被欺骗被愚弄的感觉:“哼!好一个火眼金睛!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啊?!……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是瞒着我的?不会,连你这苏祁的名字……也是假的吧?本宫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到底是谁?!”
说到最后,这南宫瑾的语气已是十分严厉,吓得苏祁一把跪下:“启禀殿下,在下却是苏祁不假……只是……”
“只是什么?”南宫瑾步步紧逼,目光直直盯着那跪在地下的苏祁,毫无让她起身的意思。
苏祁眼见无法再回避这个问题,只好半真半假地和盘托出:“苏祁确实是我眼下的真名。据说我是三年前清尘师兄在青城山的一条溪流边采药时,遇见了昏迷在溪谷中的我……只是我已不再记得我为何会在那溪谷之中,只隐约记得自己似乎叫苏祁,却不记得身家何处……师父收留了我……而我随身戴着的唯一可以辨识身份的那根金链子,上面挂着的茉莉熏香玉坠的绿叶吊坠上,刻了一个苏字……”
不等苏祁说完,南宫瑾已是从那椅子上“嚯”地一声站了起来,风一样地蹿到了那苏祁跟前,吓了苏祁一大跳。他一把抓住她的双肩,直直盯着她的双眼,充满了期待:“给我看一下那条链子……快……”
苏祁被他的突然举动给吓懵了,又双肩被他的大手抓得生疼不敢怒吼,只好皱着眉头小声抱怨道:“你……你抓痛我了……”
南宫瑾看着自己一时失态抓在她肩上的双手,也是一愣,赶紧收了回来:“抱歉,我一时情急……”
苏祁不再作声,想着难道这太子殿下与自己有些渊源不成?一边寻思,一边伸手解下了一直挂在脖子里从不离身的金链子,乖乖地递了过去。
南宫瑾接过这尚带着苏祁身体余温的链子,仔细一看,正是自己当年亲手塞在那瓷娃娃苏紫陌手里的那条,金色链子上挂着镂空雕茉莉熏香羊脂玉坠,链子的搭扣正反两面,都有一个花体苏字,不仔细看,会让人以为是一朵含苞欲放的茉莉花造型,和当年南宫瑾在水亭边送给那苏紫陌的见面礼,一模一样。
苏祁看着南宫瑾陷入沉思的脸上,隐着一种不为人知的激动,看了他两眼,终是顿了顿,不敢再往下说。
南宫瑾却一把将抬眼怔忡的她,搂进了怀里,声音中是无比的激动和欢欣:“紫陌!你是苏紫陌!小陌陌!我们终于找到你了!”
苏祁大为惊讶,不明所以地推开这一下子从冰山男变为热情大叔的南宫瑾:“殿下……殿下请自重!苏祁愚笨,不知殿下所言何意?”
南宫瑾倒也不生气,放开了她,退后两三步,仔仔细细地盯着她从上到下又看了一会,这才把手中的链子还给了苏祁,嘴角上扬:“苏祁……这名字也不错……我知道你可能忘记了!……不过没关系,我们已经找了你整整三年了……好了,你且坐下来吧……我是你的瑾哥哥,你是凌子霄的表妹苏紫陌……”
然后,南宫瑾把他们当年在凌子霄大婚时曾经相遇的事和后来她们一家失踪后,凌子霄飞鸽传书委托他寻人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当然,为了担心如今已然长大的苏紫陌害羞,南宫瑾故意省略了当年他俩在梨花林中初次相遇时,她缠着自己要求等过三年再娶她为妻的事。
苏祁静静地听着南宫瑾的述说,对自己过去的那段生活将信将疑。毕竟,自己只记得是穿越而来,至于穿越后过着什么样的生活,这段记忆,却在遭遇地震时暂时失却了。既然如此,她姑且信之吧,想来这太子殿下,也没必要骗自己吧!只是这太子殿下口中的“瑾哥哥”三字,她是无论如何也叫不出口来的!
南宫瑾见她将信将疑,沉默不语,以为她伤心失去了亲人,一时难以承受,于是好言劝道:“苏紫陌,你不用怀疑,也不用担心,再过几日,估计你表兄就会到这京城。届时,自然你就会信,我所言非虚……你虽然失去了一部分记忆,但现在的你,也挺好的……有些事情,不要多想,我们会照顾好你的。”
于是,在苏祁还没有来得及反驳的情况下,南宫瑾自作主张地为了要对那凌子霄负责,将苏祁以伴读的身份,安置在了紧挨着墨香阁隔壁的小楼沉香阁内。好在苏祁也习惯了女扮男装的身份,在青城山谷水湾的那三年,也习惯了凡事自理。虽说眼下身份暂时明朗,但毕竟那些记忆尚未恢复,她只能姑且就在这里寄人篱下,待到表兄来了再作安排罢。如此一想,苏祁倒也心安理得地独自在那沉香阁中住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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