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之,你来解释一下‘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夏之时曲指悄悄刘润清的桌子。
睡得香甜的刘润清被惊醒,睁着一双迷迷糊糊的眼睛望着跟前的先生,手不自觉地在嘴边抹了一下,嗯,没有口水。
夏之时忍着笑,板着脸说:“上课期间睡觉,我讲的课就这么催眠?”
刘润清眼眸渐渐清明,乖乖站起来低着头听训。
夏之时见他态度好,又训斥了几句就继续讲课了。刘润清揉揉脸坐下来,百无聊赖地趴在桌上有一耳朵没一耳朵的听着,他是真不爱读书,一听到先生讲课他就发困,控制不住自己呀。
学院中午管饭,两菜一汤,虽说不上丰盛,但管饱,家里条件差点儿的都会留在学院用午饭,用完午饭可以在学堂里趴着睡会儿,要是想坐在学院里,每月需再出几百文钱。
像刘润清这种家住得近的学生,大都回家吃饭,但是他嫌麻烦,就厚着脸皮跟着先生回后院吃饭。两家如今也处出了一些情分来,也就随他去了。
“今天吃什么?”刘润清跟在夏之时身后回到后院,一进院子就循着香味往厨房里钻。
夏仲春正将锅里的菜往盘子里盛,见他进来随口指使他干活,“你将那两盘菜端到屋子里就能吃饭了。”
刘润清从善如流,跟在自己家一样自在。倒是夏之时看不过眼,轻轻斥责女儿一句,“怎么指使客人干活?”
倒是刘润清不以为意,端着盘子笑道:“您家就是我家,在自家不用那么客气。”
“••••••”说得有道理,没毛病。
不多时人就都到齐了,夏家人加上一个啦刘润清只有六口人,所以并没有分桌。夏仲春最后端着一盘子肉包子进来,道:“早上包混沌剩了点儿肉馅,我加了一些青菜包了几个包子。”说完将盘子里的包子一一分到众人的碗里。
刘润清夹起包子道谢:“谢谢小师妹。”
夏仲春嫣然一笑:“不客气。”
低头,咬上一口,刘润清顿时愣住了,额头、鼻子上开始冒出细细的汗,他瞪大眼睛看着笑得跟偷了油的小老鼠一样的夏仲春,瞬间明白了,不过在这么多人面前,他怎么肯丢脸呢?随意地嚼了几下就往下咽,然后夹了一筷子青菜细嚼慢咽。
夏仲春没等来想看的,心中万分失望,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手里的包子,还时不时窥他一看。她的小动作瞒不住别人,夏之时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低头吃自己碗里的饭,假装没看见。夏仲信“啧”了一声,也低着头吃饭,只是嘴角的揶揄没有断过。
饭后,刘润清借口在院子里消食,趁着人不注意溜进厨房里。夏仲春正背对着他刷洗碗筷,突然耳朵一痛,她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她压低声音轻斥一声:“放手!”
“不放!”刘润清嬉笑着捏着她的耳朵不撒手,“臭丫头胆子肥了啊,敢捉弄我了,那么大一块儿辣椒,你想辣死我啊?”
“活该!谁让你那次踹我的!”夏仲春将手在围裙上擦干,伸手去拯救自己的耳朵。
“啧啧,都多久的事情了,你还记仇呢。”刘润清早就忘了那件事了。
夏仲春救不出自己的耳朵,咬牙切齿道:“你忘了,我可记得清清楚楚的!不仅那次,前两天你还在我爹跟前给我穿小鞋,别以为我不知道!”
被拆穿,刘润清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那天不是说秃噜嘴了。哎呀,小丫头气量怎么这么小,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把夏仲春气得脸都涨红了,“什么说秃噜嘴了,你就是故意的!”她飞起一脚踹向刘润清的小腿。刘润清吃痛,松了手,一溜烟儿地跑了。
回到夏仲信的书房,刘润清提起裤子,看到小腿上一块淤青,啧啧有声:“小丫头太野蛮了。”
“哼!”夏仲信抬眼撩他一眼,继续看书。
然而刘润清并没有觉得在人兄长面前说人不好的觉悟,兀自数落着夏仲春的不是,譬如脾气不好啦,不够娴静啦,女工太差啦等等,说到开心处,还拖过来一把椅子坐在夏仲信面前,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说够了没?”夏仲信忍无可忍,“啪”得一声将手中的书扣在桌案上,咬牙道:“你说的这个一无是处的姑娘,是我的妹妹!在我跟前说我妹妹的不是,你是不是傻?”
刘润清笑:“就是因为她是你妹妹,我才跟你说的,别人我才懒得跟他们说这些呢。”
夏仲信磨牙,“那谢谢刘大少爷看得起我们兄妹啊。”他突然正色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忽的,刘润清收起嬉皮笑脸,一本正经地说:“我什么意思,你难道没看出来吗?”
“看出来了。”家里恐怕除了他那个傻妹妹,其他人都看出来了,“那你会娶她吗?”
“自然!”刘润清正色道:“不瞒你说,我正说服我爹娘,请他们上门提亲。”
“你父母不同意?”
“我爹已经同意了,只是我娘还没有同意。”说到这个,刘润清有些头疼,他娘平时看着和蔼可亲很好说话,哪儿想到在他亲事上这么固执,怎么说都说不通。
此时,夏仲信的脸色已经冷了下来,“那这事就算了,我不会让妹妹受委屈的。”
“难道我就会让他受委屈?”刘润清烦躁地站起来在书房里乱转,“我是当事人,没谁比我更了解当时的情况,仲春她是清白的。”
“可是世人不怎么想。”夏仲信冷冷地说:“就算别人相信我妹妹没有被••••••但与你日夜相处好几天,同样没有了清誉,或许你不在意那些,可你的家人能不在意外边的流言蜚语吗?”人言可畏,流言蜚语不知道害了多少人,刘家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他们丢不起这个人。
“我娘一时间想不开,我会好好劝她的。”刘润清无力地坐回椅子里,夏仲信说的话跟他娘说的话一模一样,自家人知道真相,可是外人不知道,你不澄清他们以为你是默认了,你否认了他们觉得你在狡辩,总之就是不相信你是清白的。
人言是把杀人的刀。
这边厢,夏之时兄弟也在讨论这件事。夏之行说:“我看浩之这孩子不错,堪为良配。”
夏之时摇头:“浩之这孩子心地纯良,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孩子,虽然他不爱读书,但脑子活络,不失为经商的好人才。刘老爷人也不错,但女子嫁人之后,相处的更多的是婆婆,若是婆婆不喜,以后的日子恐怕会有很多的摩擦矛盾,这样的日子如何能舒心?”自己捧在手心的宝贝,如何舍得让别人磋磨?
“那怎么办?”夏之行有些发愁,“以前倒是有几家想跟咱们家结亲,只是仲春出了那件事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上过门了。”
“这样的人家不嫁也罢。”夏之时心中有恼怒,更多的是庆幸,幸好在女儿嫁出去之前看清楚了那些人的真正面目,不然女儿以后可就要遭殃了。
“如今我们搬到县里,还是没有人上门,这可如何是好啊。要不给她招个上门女婿?不行不行,”夏之行说完又自己否定了,“肯做上门女婿的,能有几个好的?”
“大不了我养她一辈子就是了。”夏之时不以为意,他心中有预感,刘润清定不会让他失望的。
被寄予厚望的刘润清,在书房的榻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娘用绝食的方法来对抗他,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才好。
傍晚回到家,他换了一身家常衣服去正院探望母亲。白氏正吩咐丫鬟准备晚饭,看见他进来,眼皮子都不撩他一下。
“娘,咱们晚上吃什么?”刘润清嬉皮笑脸地凑上来,往桌子上一看,“哇”了一声,“还是娘最疼我了。”
“我疼你有什么用?”白氏被儿子的小模样逗笑了,随即板着脸说:“怪不得人都说养儿子没用,娶了媳妇忘了娘,这媳妇还没娶进门呢,就把老娘抛到脑后了。”
“哪儿能啊。”刘润清觍着脸撒着娇:“我这不是找个人一起孝敬娘嘛,那姑娘长得好脾气好心地好,而且她爹她叔叔都是举人,她哥哥读书也好,说不定能考上进士,咱们家是商户,若讲究门当户对,人说不定还瞧不起你儿子我你。”
“那你就不能争气些,也考个举人进士回来?”白氏白了儿子一眼。
刘润清嘿嘿一笑,“你儿子几斤几两重,您还不清楚吗?我能考上秀才就是祖坟冒青烟了。”他突然收了脸上的不正经,“娘,你知道吗?那天我被人砍倒,迷迷糊糊中听到小丫头喊着要跟人拼命。”他一脸温柔地说:“我那时心中在嘲笑她螳臂当车、蚍蜉撼树,可是娘,我就是喜欢她身上那股不屈服命运的无畏劲儿。”他的家世在这里,身边不乏各种各样的姑娘环绕,有的娴静、有的温婉,环肥燕瘦,风格多样,她们看到个虫子都会吓得嘤嘤哭泣,看到了蝴蝶就会伤春悲秋、迎风流泪,没有一个姑娘像她那样,爱憎分明、沉稳冷静、宁折不屈。
她是那般的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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