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曦也看见了那人的容颜,由远及近,由深及浅,渐渐明了,慢慢清晰。
许是心底的落差太大,她略微失望地“嘁”了一声,摇头晃脑道,“我还道有多美呢,现在看来,不过尔尔。和那穆长宁相比,更是差远了。”
她似乎对那穆长宁有着深深的执念。
但现在的苏洛央已来不及深究她这莫名其妙的执念了。
她浑身冰冷,直勾勾地盯着抱琵琶款款落座的女子,那目光像藤蔓一样盘踞在她身上,眼神灼灼。白衣素面的女子轻拢了拢薄纱,端坐在台上,盈盈笑罢。
她垂下眸子,轻轻拨弄起琵琶来。
再熟悉不过的那张脸。
毕竟,她们相识了十几年。
旁边肆无忌惮地盯着胭脂的男人听见颜曦不屑一顾的话,眼珠子转了转,感慨她的大言不惭的同时,淫秽的目光止不住地落到她身上。
颜曦察觉到了那明目张胆的目光,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那人腆着脸凑上去,明晃晃地打量着她,挤出一个油腻腻的笑容。
“姑娘这是第一次来这儿吧?”
颜曦蹙眉,反问。
“那又怎样?你管得着吗!”
那人真让人恶心。
男人似乎全然不在意她的恶言恶语,“嘿嘿”地笑了几声,“姑娘有所不知,这胭脂虽及不上东齐的穆长宁和西楚的颜柔嘉,却也是别有风姿呐。”
颜曦抱着手冷眼看他,“说得好像你见过那两个人似的。”
“我们这些低贱的人哪能见到这两位贵人啊,便是颜柔嘉,也没有机会见到,更何况,那遥不可及的穆长宁?姑娘你可别说笑了。”
他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颜曦,低声说道,“再说,那两位可是我们能肖想的?但胭脂就不同了。”
他发出暧昧的笑声,分外刺耳。
“想想那胭脂被压在身下的样子,啧啧。”
许是男人眼神里毫不掩饰的淫邪刺激到了她,又许是他用那样的语气提起她,颜曦涨红着脸,脸色难看极了,深吸了一口气,半晌,才重重地吐出一个字。
“滚。”
如果今天她携了剑来,一定当场将这人砍得七零八落,免得污了这帝都的空气。
男人悻悻地闭了嘴,被颜曦浑身的戾气吓得缩了缩脖子,躲远了。
颜曦轻蔑地扯了扯嘴角,冷哼一声。
这样的人她在宫廷里见多了,自是不以为意。
她转向苏洛央,见她神色愣怔,眼角仍挂着尚未干涸的泪水,吓了一跳,眨了眨眼,忙细声询问道,“洛央,怎么了?”
她看起来,很难过。
却不知是为什么。
苏洛央回过神来,抹了一把眼泪,蓦地,扬起唇,眼眸泛着璀璨的光。
“没什么。”
她道。
……
哥,我找到她了。
她看起来过得,并不顺遂。但总归,还活着。
……幸好,她还活着。
所以,黄泉之下的你,也该心安了。
我帮你找到她了。
……
一曲终。
如痴如醉。
如歌如泣。
她款款起身,对满堂的欢呼声置若罔闻,神色淡淡的,看不出欣喜。她盈盈屈膝,抱着琵琶退下去了。
老鸨笑得欢喜,和源源不断涌上来的男人周旋着。颜曦有些怏怏的,提不起兴致来,便听见苏洛央浅浅地问了一句,“阿颜,你带了多少银子?”
颜曦愣愣地摸了一把,答。
“就这些了。”
一顿,又道,“不过,我拿了不少银票。”
“全部拿给我。”
“……啊?”
颜曦没反应过来。
苏洛央却是来不及解释了,只能粗浅地道了句,“我急用,你先借我,以后还给你。”
颜曦明了,撇撇嘴,不甚在意的样子,“反正也是颜澈的,你用吧,不用还了。”
苏洛央没想到她会这样说,怔了怔,旋即又摇了摇头,用笃定的语气说道,“我会还你的。谢谢你,阿颜。”
她素来不喜欢欠人。
尤其是颜澈。
只有颜澈。
*
“胭脂。”
老鸨掀帘而入,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像是看着金灿灿的摇钱树。这样的眼神,让她憎恶无比,却无可奈何。她轻轻扯起嘴角,小声唤了声。
“妈妈。”
“胭脂呐,有位客人啊,想见你。”
她面色一沉,冷冷道,“不见。”
老鸨面色一僵,似要发火,却又想起那位贵客的交代,忍了忍,假笑几声,道,“乖女儿,你瞧,妈妈这都收了那位贵客的银票了,你总不能让妈妈为难吧。”
偏生她油盐不进。
“我说了,不见。”
“便是我,也不见吗?”
苏洛央忍着夺眶而出的泪水,走进去,她攥着衣角,声音颤抖,直直地望着她。
老鸨识趣地退了出去。
方才还神色淡然的女子早已泪流满面,她忍着哽咽,踱着步子走上前,一步一步,然后徐徐跪下,凄声唤道,“公主——”
苏洛央捂着嘴,眼泪簌簌地滚了下来,早已语不成调。
她扶起她,神色怔怔的。
那是明霜。
那是她穷途末路时也舍不得放弃的明霜。
那是她的明霜。
那也是她哥哥珍之爱之的明霜。
她们自幼一起长大,十几年的青葱岁月,一起背负。虽然她是主子,明霜是婢,但她一直把她当做她的亲姐妹。……她以为,她死了。
明霜也是这样以为的。
她含着泪水,一动不动地望着苏洛央,又哭又笑,像个傻子,“公主,你还活着。”
她掩面哭泣,“上苍垂怜。殿下若是知道了,定会欢喜的。”
明霜口中的殿下,是昔日东齐的太子殿下,她的皇兄,穆言笙。
苏洛央听她提起穆言笙,心生黯然。
走不出去不仅仅只有她。
还有明霜。
她本该是他的妻了的,却因那金戈铁马,成了这南柯一梦。
从此,阴阳相隔。
苏洛央努力平复了心中涌动的气息,想起她来这儿的目的,便死死地抓着明霜的手,道,“明霜,你怎会在这儿?”
明霜鼻头微酸,沉静的眸子泛起波澜。
她别过脸,不答。
苏洛央隐约猜到了,心口也是泛疼。
想必她这一年,吃了很多苦吧。她既然不愿意说,她便不问。
“我这就赎你出去。”
“公主,不用了。”
明霜摇了摇头,制止了她的举动。她笑了笑,神色轻松,眼眸深处飞快地掠过几分痛色,又转瞬即逝,“我暂时,还不能出去。”
苏洛央难受极了,她倒退了几步,难以置信地望向欲言又止的明霜。
她瞪大了眼,追问。
“你要做什么?你告诉我!你在算计着什么?”
明霜素来聪慧,她是知道的。可她从来不愿意让她身陷险境,那样,就算皇兄不怪她,她也会责骂自己的。
“抱歉,我现在还不能说。”
苏洛央牢牢地扣住她的手,指尖微微泛白,血色慢慢褪去。
“明霜,你就算不考虑你自己,你也要考虑考虑我,还有我皇兄,你心心念念的那个穆言笙!”她咬着唇,狠声道,“他会难过的,明霜。”
“他已经死了,看不到的,公主。”
她低低地笑了。
苏洛央挂着眼泪,怔怔地望着她。
她正欲开口,却望见老鸨惊慌失措地闯进来,气息紊乱,眼神溢满了后怕。
她怯生生地走近,慌乱地道。
“姑娘,同你一起来的那位姑娘被人掳走了!”
仿佛有什么在她脑子里轰然作响。
颜曦。
颜曦不见了。
苏洛央仿佛掉进了冰窖里,冷得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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