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南卿倚在窗边,皎洁的月光洒在他清冷如玉的脸上,眸子里覆上了一层冰霜。他紧紧攥着一支简素的桃木簪,垂下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那是刚才苏洛央愤然离去时扔下的。
他苦笑着摸了摸鼻子。
他并不是要故意气走她,他只是害怕……失去她。
归墨推门走进来时看见的便是仅着单衣站在窗户边沉思,他蓦地一惊,忙取了一件披风上前,为他披上,道,“公子,你才有好转,天寒,莫要着凉了。”
他的目光落到苏南卿手上攥着不放的桃木簪,暗暗心惊,“这不是公子当初送给穆姑娘的簪子吗?”
苏南卿没有答话。
良久,他才开口,声音暗哑,说出的话更是风马牛不相及,“归墨,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
不知怎得,归墨听见这话却想起了那个恣意潇洒的红衣女子,她脆生生的声音在他耳边萦绕,一遍又一遍,阿墨阿墨,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归墨倒不知道如何接话了,他讪讪地说道,“归墨虽然不懂风月,但我却知道,公子与穆姑娘是真心相爱。”
苏南卿抿紧嘴唇,神色黯淡,“可我还是把她气走了。”
“公子只是太在乎穆姑娘了,在乎到……”他顿了顿,想了一会儿,继续道,“在乎到,看见别的男人靠近她,就嫉妒得发疯。”
苏南卿沉默半晌,才涩然道,“也许当初,我就不应该让她一个人来这里。”
归墨从未见过这样黯然的公子,他涩涩地想,情之一字,害人不浅。
“公子何不趁这个机会把簪子送过去给穆姑娘,与她和解?”他试探着问。
苏南卿冷冷地笑道,“现在她可是颜澈捧在手心里的珍宝,要什么有什么,还会在意这样一个朴素无华的簪子?”
素来云淡风轻、不动声色的人每每遇到苏洛央的事,都会方寸大乱。
“公子,且别说是你,我与穆姑娘相处虽不过短短数月,但也深知她的为人。公子,归墨身为局外人,却看得比你真切。”归墨道,“归墨犹记得,当初穆姑娘收到公子亲手做的桃木簪,是真的欢喜。”
苏南卿哑然失声。
……
那是桃花艳艳的季节。
他坐在桃花树下,凝视着低下头眉飞色舞地同他讲话的女子,小心翼翼地把自己亲手镌刻了三天三夜的桃木簪插到她的发上。她满心欢喜地搂住他的颈脖,他僵直了身子,不敢动。那个容颜胜雪的女子道,怀瑾,我真欢喜。
那段抚琴起舞的日子,却再也回不去了。
从苏洛央踏入京都的那天,便回不去了。
是谁在花丛中言笑晏晏,一袭青衫,一舞倾城,朗声道,我苏洛央这一生,与苏南卿结为夫妻,从此一生,举案齐眉,白首不负。
又是谁携书卷坐于树下,笑容温润,目光柔和,姓苏吧,苏洛央。正好,随夫姓。
后来那个眉眼凛冽的男子唤她阿洛,一声又一声,温柔而缱绻。
苏洛央说的没错,他是妒了。
那个远离红尘的苏南卿,居然,妒了啊。
……
他苦笑,原来他也不过是个凡夫俗子。
直到归墨半跪在他面前,情深意切地恳求道,“公子,你这是在用刀子剜穆姑娘的心啊!这不是把她往颜澈怀里推吗?若穆姑娘……穆姑娘真的爱上颜澈了,你到时怕是追悔莫及啊!”
苏南卿也没想到素来寡言寡语的归墨会说出这样的话,他一怔,悲从中来。
“公子!”
归墨唤他,声音里多了些许急切。
他的眸子渐渐清明。她从来就是他的阿漓,是他的……姑娘啊。他凭什么要将她拱手让人,凭什么。
苏南卿神色恍惚地听着归墨说话,忽地越过他疾步往外走去,肩上的披风抖落在地,沾染上了淡淡的尘埃。归墨一怔,蓦地反应过来,顿时喜上眉梢,同时也在心底长舒了一口气。
*
摘星阁。
苏南卿怔怔地望着“摘星阁”那三个大字,踌躇不前。他知道那是颜澈亲手题上去的,就如那个男子英挺的眉眼,一笔一划,苍劲有力,潇洒自如。
摘星。
他低低地笑出声来。
那样雷霆手段的男子,却甘愿为她手摘星辰。颜澈待她,当真是好的。可他苏南卿除了这破败的身躯,和那岌岌可危的地位,永远也给不了她想要的。
所以,他还来这做什么。
他的双眸平静无波,白衣翩跹,不染霜华。那个干净得不染尘埃的男子却在看到摘星阁前笔直地守着的颜珩时,神色微变。寒风拂起他的衣裳,发出“簌簌”的声响,然而他却像双耳失聪般,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颜珩似乎是看见了他,稍一犹豫,便走上前,对着神色恍惚的苏南卿疏离而不失恭敬地道,“怀瑾先生。”
苏南卿蓦地回过神来,艰难地扯了扯嘴角,他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响起,如受了伤的困兽,“殿下在里面?”
“先生猜得不错。想来不久我们王府便会有喜事了。”颜珩眉梢是掩不住的喜色,他缓了缓神色,道,“先生若有事,明日再来寻殿下吧。这时候若是扰了殿下,怕是你我都担待不起。”
苏南卿没有答话。
安静地躺在手心的尖锐的发簪刺破他冰冷的肌肤,触目惊心的血染红了他的白衣。颜珩看见,惊呼了一声,疑惑道,“先生?”
苏南卿把手藏到身后,微微一笑,“怀瑾有要事要禀告殿下,既然如此,那怀瑾便在这里等他。颜侍卫不必管我,我在这里站着便是。”
他的声音冷静得可怕,却透着料峭的寒。
颜珩望着毋庸置疑的他,轻叹了一口气,也不说什么了。他立在一旁,凝视着朦胧的天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苏南卿记不得他站了许久,簌簌的雪花落下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得麻木了。
他浑身冰冷,仿佛整个身子都浸在雪里,任由皑皑的白雪落到他的发上,他的肩上。他孤零零地站在雪地里,仿佛那个容颜出尘的少年公子,一夜之间,青丝成雪。
他仅着单衣,面容苍白如雪。
颜珩于心不忍,他劝道,“先生,殿下如今他真的不方便见你。天寒,您还是先回去吧。若殿下明日起来,我再派人告知先生。”
苏南卿如机械般的声音响起,“颜侍卫不必介怀。怀瑾无事。”
颜珩叹息,同时也对这样他从未见过的苏南卿心存疑窦。
此刻的苏南卿,固执得可怕。
他的心底止不住地泛起酸水来,苦涩在心上蔓延。他的执念,至始至终都只有一个苏洛央罢了。
今夜无眠,只为她。
那日的红烛,燃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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