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的事很快便传遍了军营。
自那日后,军营里的人望见她时大多都目光闪烁,颇有微词,军中对她不满的声音层出不穷。他们恨不得口诛笔伐,将她给绑起来给活活烧死。
让她出乎意料的是颜澈对于这件事并没有说什么,反而将嚣张跋扈的许放拎出来呵斥了一顿,明令禁止那日的事再以任何形式扩散开来。只是颜澈雷厉风行的做法,寒了不少老将的心,他们都认为,颜澈是鬼迷心窍了。
颜澈在护着她,她又如何能不知?
她就算被骂祸国妖姬,那又如何?
她祸害的,正是他们的国。
如此,便称了她的心。
苏洛央倒是不怎么在意那些虚名,于她而言,落实了颜澈耽于美色、不堪重任的名声,那便足够了。
*
苏洛央琢磨着怎么把颜澈弄回长安时,颜曦又惹事了。
归墨面无表情地告诉她这个消息时她斜了他一眼,凉凉地道,“你怎么不去?”
他没说话,从来没什么波澜的眼眸慢慢黯淡。
她大概,不想见到他吧。
苏洛央顿时明了,合着这两个人还在闹别扭啊。她不知道这两个人在别扭个什么劲儿,她一个旁观者看得清清楚楚,他们分明是相爱的,只是两个人的身份天差地别。但那比起相爱来说,算不得什么。
她轻叹,“我知道了,我去看看。”
“多谢姑娘。”
苏洛央走之前淡淡地瞥了一眼岿然不动的归墨,他的心思恐怕早已飞到颜曦那去了,偏生还强装着不在意。她收回视线,耸耸肩,既然这两个人要这样不冷不热地僵持下去,她也懒得管,她从来就不是多管闲事的人。
“归墨,自古以来能尚公主的,不只有皇宫贵族。”
……最后还是忍不住管了。
但也能点到为止了。
说太多,便没有意思了。
她笑了笑,脚下生风,往归墨说的地方走去了。
她想起弯起眉眼言笑晏晏的颜曦,想起外冷内热隐忍克制的归墨,不免得感慨,年轻真好。
真是奇怪,她和颜曦年岁相仿,不过二八年华。
颜曦仍是青葱少女,而她,已茕茕苍老。
……
事情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
缩在一旁颤抖着身体的小兵告诉她,这已经是颜曦杀的第三个人了。她睁着猩红的眼站在中间,面无表情地抱着沾染了血色的剑,迎风而立。
真荒唐,她竟然在这样的颜曦身上看到了归墨的影子。
她杀红了眼,冷淡地扫视了一圈,寻着目标。
苏洛央看得心惊胆战,她与颜曦相识不短,以她的性子,若不是威胁到她亦或是她亲近的人,别说杀人了,便是莫名其妙地伤人,也不曾有过。
这般模样,她还是第一次见。
归墨只说她跟疯了似的四处砍人,把那些在军营里有一定地位的人捅了一个大窟窿。可她为什么杀人,却是不得而知的。
那些人是知晓她的身份的,自然不敢明目张胆地跟她动手,只能落得个任人宰割的下场。
颜曦眼眶微红地举起了剑。
“阿颜——”
苏洛央扑上去抓住她的手,指尖泛白。她打落了她的剑,把手抵在她的肩上拼命地摇晃着她,试图将她给摇醒。
颜曦目光涣散,最后缓缓地聚焦在她的身上。
她歪着头,“洛央?”
总算是清醒了。
她松了一口气,“是我。”
苏洛央瞥了一眼躺在血泊中的人,她认得那些人,那些人在军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颜曦自然也是知道的。她平日里虽然任性妄为,但到底是明事理的,她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去杀那些人。
那些人为之卖命的,是西楚。
“阿颜,你听我说。不管发生什么事,你先冷静下来。”
她一动不动地望着她,生怕她一个不留神又俯身去捡那把剑,“你杀的那几个人,是你皇兄的部下,是你西楚的部下。”
颜曦的眼眸渐渐染上了猩红。
她咬牙道,“他们该死。”
“整个军营的人,都该死。”
“你别瞎说。”苏洛央震惊于她脱口而出的这句话,她伸出手捂住了颜曦的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阿颜?”
“萧筱死了。”
“什么?”
苏洛央是记得萧筱的,那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孑然一身地携着一枚玉佩穿越大半个南凉来边境找颜曦,那日她安顿好萧筱便没多管过她了,只知道她在颜曦回军营后与她交好,旁的便什么也不知道了。如今再听到她的消息,却是死讯。
颜曦说完后又自顾自地摇了摇头,“不,不只是萧筱,还有军营里押送过来的那些姑娘,一个一个地消失了。”
她在偷偷跟着军队过来时一直待的是军妓那辆马车,也有几个交好的。那些姑娘都是些可怜人,不是家破人亡,便是走投无路。若是父母健在,谁还会走上这条永无止境的不归路?
那是她第一次听到军妓这个词,昔日她养于深宫,从来不晓得这些,原来女人,可以是男人的泄欲工具,譬如那些抱着彼此坐在不知道驶向怎样的命运的马车上瑟瑟发抖的姑娘。
她想到方才望见的那一幕,那一个接连一个的粗鄙的男人压在萧筱的身上,她娇小的脸上布满了绝望与恐惧。她救下她时,她已经断了气。
临死前,冲她露出了最后一个笑容。
那笑,决绝而哀戚,像是耗光了毕生的力气。
然后,奔赴盛大的死亡。
回忆戛然而止。
倏然,她捂着脸蹲在地上,眼泪掉了下来。
“可她们是军妓,军妓的作用,不就是费尽心思取悦我们的吗?她们承受不了,只能说命该如此。”
有人不服气地反驳。
苏洛央瞳孔微缩。
她仿佛又走回了那个梦魇,那个缠绕了她那么多年的梦魇。他们也是那样说她的皇姐的,他们说她,命该如此。
她俯身捡起那把剑,嘴角都不曾牵动过半分,用那把沾满了鲜血的剑,刺穿了说话那人的胸膛。
她的表情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颜曦愣愣地望着她。
“你为什么要杀他!”
军营里有人躁动不安起来,冲到前面吼道。难道就因为他们是无权无势的小卒,就合该被那些自诩高高在上的人欺辱吗?
苏洛央牵起嘴角,眸色淡淡的,“因为他该死。”
因为,他命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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