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洛央是被冻醒的。
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冰凉的地板上,触目便是堆积如山的书,整整齐齐地堆放在她身旁。尽管昨夜还砸在她的身上,压得她生疼。
朦胧的双眼微睁,她迷迷糊糊地道,“苏南卿,别闹。”
说这话的时候,侧过头便看见一个红衣男子坐在不远处,姿态恣意潇洒。他的面容掩在黑暗中,面前依稀点着几盏油灯,影影绰绰,一片朦胧。
骚里骚气的颜色。
苏洛央迷茫地想,苏南卿什么时候喜欢穿这么骚包的颜色的衣服了。
男子吹熄了仅有的几盏灯,空荡荡的房子里又陷入了一片寂静的黑暗,逼仄的空气里流动着令人窒息的味道。他站起身来走近,淡淡的莲花香扑面而来,红色的长袍逶迤至地,惊起一片尘埃。
他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她,单刀直入,“你是谁?”
这不是苏南卿的声音。
苏洛央猛然惊醒,惊愕的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人。她看清眼前这人的模样时,倒吸了一口气。
眼前这人有一张倾国倾城媲美女子的脸。他松松垮垮地披着大红色的长袍,墨色长发披散而下。唇红齿白的模样,剑眉飞扬,写尽风流。然而这样倾城绝艳的人,是个瞎子。
她有一刹那的失神。
颜澈。
他是颜澈。
这里是颜澈的府邸。
而不是……
不是苏南卿的桃苑。
在这里明目张胆地穿红衣的,只有颜澈。
那日她只遥遥地望过一眼颜澈,便觉得惊为天人。如今凑近了些,细细观着那张脸,更是惊世骇俗的美,美得让人呼吸一滞。
红,触目惊心的红色压在她的头顶上。
苏洛央只觉得眼前仅剩了铺天盖地的红色,堪堪朝她袭来。
权力真是个好东西,纵使颜澈双目失明,仍有那么多居心叵测的女子对他趋之如鹜。但美色,又何尝不是?
她想到疯狂的李沐菲,在心底啧啧叹道,美色误人。
当真是美色误人啊。
若是她,也会疯的。
凛冽的风扫过她的脸颊,刮得她刺骨地疼。
她的那一声惊呼完全是脱口而出,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男子的脸渐渐变得狰狞,在离她只有几步之遥的位置,近得可以让她数得清他的睫毛,神色狠厉。
他掐住她的脖子,指尖发白,低低地说道,“你可知,知道这个秘密的只有一种人。”
他的声音宛若午夜的修罗,狠狠地砸在她的心上。
“那便是死人。”
声音里有隐隐的威胁。
那时她以为灭她家国的颜澈会是一个威风凛凛、气宇轩昂的一代枭雄,没想到却是一个目不视物的瞎子。且目前看来,这还是一个喜怒无常的瞎子?
苏洛央的脸涨得通红,如水的眸子盯着他布满阴霾的脸,费力地说道,“殿下就不……不想知道……奴婢如何……如何……有这玉……玉佩……”
颜澈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似的,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来。
他发狠地扼住她的脖子,让她喘息不得,“说,是谁派你来的!是不是颜洹!”
她紧紧盯着发怒的颜澈,眼眸里一片清明,“殿下您掐住奴婢的脖子……咳咳……奴婢就算有话……也说不出来……”
颜澈一愣,手蓦地一松。
苏洛央身子瘫软到地上,艰难地喘着粗气。
她仰起头看着在她眼前红衣胜火的颜澈,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泛着意味不明的光。那灼目的红衬得他的容颜更盛,在黑暗中越发明丽。
但他的狠色没有褪去,俊逸的脸在若隐若现的黑暗中极其狰狞,“本王已放开你,你可以回答之前的问题了。”
她撑着地板艰难地站起身,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周遭的环境,书架上的书有条不紊堆积在干净而不染纤尘地板上,漆黑的墨汁洒了一地,染黑了泛黄的旧书。她龇牙咧嘴地摸了摸痛到要炸裂的头,这才把目光落在面前这人身上。
颜澈与她想象中的模样相差甚远,这反倒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苏洛央愣愣地看着他,昨夜的记忆如走马灯般掠过她的脑海。
她记得趁着朦胧的月色她被几个人蒙着眼绑到了这里,待在逼仄的黑暗中不知所措,然后就隐约听见了渐近的脚步声,急促的脚步声,渐行渐近。
有人推开了书房的门,走近她。
然后……
书架就掉了下来。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她恭敬地行了一个礼,纵使知道颜澈无法看见,但还是将低眉顺眼的姿态演绎到淋漓尽致,她谦卑地解释道,“殿下,奴婢是邀月楼的舞姬,名唤苏洛央。奴婢并不认识您所说的那颜洹,也不是谁派来的,许是殿下误会了……”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她清晰地看见颜澈脸色乍然一变,呼吸急促,“你说什么!”
她有些愣愣的:“奴婢是邀月楼的舞姬……”
“既是舞姬,那便跳支舞吧。”
苏洛央又是一怔。
原来,颜澈爱看舞姬跳舞这个癖好,并非是空穴来风。可她清清楚楚地看见他分明是个目不视物的瞎子……
瞎子,如何能看。
奇怪的癖好。
但她如今只是一个人微言轻的舞姬。
她咬了咬唇,道,“是。”
“把衣服脱了。”
“……啊?”
她正要退下去,便听见他轻飘飘的一句,脸霎时一白。
她没有动。
颜澈伸出手抬起她的脸,迫使她以极其屈辱的方式抬头仰望着他。他用手指细细摩挲着她的脸,微凉的指尖拂过的地方让她不住地颤栗。
苏洛央紧紧攥着拳头,没有动。
他凑近她,脸在离她分毫处停住。
苏洛央别过脸,却听见他低低的嘶哑的声音响起,“怎么,难道你不是和昨天那女人一样,都想要爬上本王的床,做本王的妃子?”
他嫌恶地拧起眉头,像是想到了什么脏东西,“昨天那女人,怕是已经死透了。真脏。”
顿了顿,“那我真想见识一下你是否真的长了一张如花似玉的脸。”
她一怔,转过去惊愕地看着他,仿佛掉入了冰窖里。
她发了狠似的挣脱他,向后踉跄了几步。
颜澈抱着手一动不动,丝毫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苏洛央在离他有些远的位置站定,倔强地仰起脸看着他,“奴婢不敢。”她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屈辱似的,咬紧唇不说话。
在东齐时,她是皇宫唯一的帝姬,有父兄爱之,护之,无人敢冒犯她。后来国破,她遇见苏南卿,那人性情温和,清冷如玉,更是不曾欺了她去。她何曾……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
想到这她不禁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她眼眸一黯,心底的悲怆铺天盖地地袭来。
她怎么能忘了。
现在她不再是那个风华无双的长宁公主穆漓笙了,穆长宁已在凤栖殿的那场大火里,灰飞烟灭了。她只是烨王府里一个人微言轻的侍女,是命贱如草芥的苏洛央,如蝼蚁一般匍匐在那个毁她家、灭她国的恶人的脚下!
她深吸了一口气,“但我相信,殿下不是那样的人。”
颜澈可以杀戮果断,阴狠无情,他可以视人命如草芥,但独独不会是如今这玩世不恭的模样。
纵然苏洛央不想承认,但她清清楚楚地知道,颜澈与那些空口白话、高高在上的皇子,是不一样的。他极尽屈辱,卧薪尝胆,才走到如今在西楚这举重若轻的位置。
践踏着她东齐淋漓的鲜血,换来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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