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风雨欲来
蓬莱殿内,一双素手,右手捧着香盒,左手捻一香丸,轻放炉中,味幽香馥,袅袅云绕。殿内幽暗,宫灯未点,不见女子容颜。
“太子殿下!”一人疾步入内,宫人望其背影,纷纷跪下行礼。
女子闻声回头,待他走近,漫不经心道:“见到崔盈盈了?”
“为何您当初就是不肯放过他们!”太子厉声质问道。
皇后一摆手,身边的嬷嬷心领神会,带着宫人趋步退下。
“不过就是见了一面,你便气冲冲跑来质问本宫,看来崔盈盈当真是留不得。”皇后声音如常,似在说一件常事。
“母妃!”太子这一声似不可置信似惊恐似哀求,全然失了方才的厉色。
他知道母妃做得出来。
“知道本宫是你母妃便好。”皇后缓步走到太子面前,看着他有些不甘的眼神,“崔成泓是你的属官,却一心追随宁王,你既容得下他,本宫便不追究。可笑的是,他竟不知死活要为那死去多年的陆念蝶洗刷冤屈,本宫岂能容他!”提到陆念蝶,皇后不复方才的冷静,眸中狠厉尽显,似乎此人与她有极大仇怨。
闻言,太子眼中的不甘散尽,剩下一脸挫败:“皇兄自幼便比我聪慧,比我讨人喜欢,他是皇长子,太子之位该由他来坐。若我不当这太子,便不会有那么多人死去,盈盈也不会落得如此凄惨。”
“聪慧又怎样,讨人喜欢又怎样,还不是随着陆念蝶的死化作泡影,成了这上京最孤独之人。”皇后轻笑出声,胜利者的笑容浮于面上,幽暗的月光下,美艳瘆人。笑容只是一瞬,眼神越过太子,落入了无尽的黑暗中,声音平静幽深,“那些为你而死的人只能怪命,怨不得别人。太子之位除了你谁也碰不得,宁王不行,荣王更不行。”
那是属于上位者的自信,踏着尸骨铺就的玉阶一步一步走上来的上位者的自信。
“至于崔盈盈,本宫可以放她一马。但你要记得,事有一二,无三无四。”皇后转身,向卧榻走去,一道缱懒声传来,“若无事,便回宫去吧。”
*
永隆二十三年十月三十日,注定是一个轰动上京的日子。
据后世史料记载,魏国一切的改变,便是从这日开始。
天还未亮,丹凤门初启,一道加急奏报呈于御前。昨夜,大理寺卿魏盛被歹人行刺,生死不明。歹人留下一封书信,信中提及河中府一桩旧案。
魏帝震怒,急召群臣上朝,商议此事。
“陛下,此人竟敢刺杀朝廷命官,可见其心思歹毒,手段狠辣,若不将其绳之于法,难平众怒。”一人道。
“陛下,此人太过猖狂,冒犯天威,枉顾律法,必须严惩不贷,以儆效尤。”另一人道。
“上京守卫森严,近些年,鸡鸣狗盗之事,都很少发生。如今此人竟能在重重护卫的上京城内作乱,可见此人武功高强,早有预谋。”
“武功高又怎么样,他昨夜犯案,此时城门未开,他必定藏身于城内。本官就不信整个上京的金吾卫抓不住一个歹人。”
......
众人带着愤怒,纷纷进言,要将此人绳之于法。众人对金吾卫抱有极大的信心,城内这么多的金吾卫专抓他一人,不出几日,那歹人必将落网。
所有的人都将目光集中在怎么抓住此人,却无人提起书信之事,似乎所有人都对信中的旧案漠不关心,对信中的威胁不屑一顾。
最终,魏帝下令宵禁,全城搜捕此人。
何乐听到消息时,已近晌午,此事已在城中传的沸沸扬扬。金吾卫在城中大肆搜捕,但凡有可疑之人,一律抓入天牢审问,一时间人心惶惶。因着宵禁,何乐便不能在晚上去找楚清临,一时有些懊恼,昨日未与他多说些话。
从古至今,人心从未变过,世人永远只看结果,却从不问缘由。此人刺杀朝廷命官,罪大恶极是世人眼中的果,那封书信则是无人问津的因。若想让世人去问因果,便要行那铤而走险之事。
信中检举十年前魏盛为河中府刺史时,勾结山贼,残害同僚,灭了仇家满门。信中直言要为仇家讨回公道,若是陛下不查清此案,将魏盛绳之于法,便要手刃上京所有贪官污吏,替天下蒙冤之人报血仇。
注意到这封信的除了何乐,还有一人。
相国府内,冯相爷和郑大人高坐大堂之上,面色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
“相爷,您觉得信中所言有几分可信?”郑大人问道。
“真假不论,不管此人是真的要为仇家讨回公道,抑或是别有所求,河中府的这桩旧案倒是我们扳倒魏盛的好时机。”他们和荣王僵持不下时,竟有这般从天而降的好机会,冯相爷虽然觉得此事太过巧合,一时之间又理不出什么头绪。
“若是今晚金吾卫抓住了此人,绝不会有人再提书信之事,若我们贸然提起,必会引来陛下猜忌。”郑大人将心中的疑虑讲了出来。他何尝不知这是个机会,可今日朝堂之上,陛下绝口不提书信之事,众臣亦无人敢提起,陛下的包庇之心如此明显,他又怎会看不出来。
“郑大人的担忧不无道理,可本相爷却觉得今夜有人要遭殃了。”多年来的敏锐直觉告诉冯相爷,此事绝不会这么简单结束。
闻言,郑大人有些震惊,他不知冯相爷何出此言,难道金吾卫也在相爷的控制之中?
“过了今晚,一切自见分晓。”冯相爷留下这句话,便出了大堂。
如今,不用冯相爷多说,郑大人便知道该怎么做。
今夜去不了宁王府,何乐才发觉长夜漫漫,甚是无趣。在院中练了会儿功夫,却还是无心睡眠。索性坐于庭中,举杯邀月,小酌怡情。
明日就要暂时离开上京一段日子了,就是不知,有没有机会与他道别。
漫漫长夜终是要过去。丹凤门初启,一道加急奏报呈于御前。昨夜,又一重臣被行刺,生死不明。等金吾卫赶到之时,人未死,却也不见歹人踪影。
魏帝脸色铁青,一众朝臣跪了一地。若说魏盛没死,是歹人失手,可昨夜之人亦未死,这分明就是在戏弄金吾卫,戏弄皇上。此人武功高强,来去之间,如入无人之境,若不尽快将其抓住,别说朝中众臣性命堪忧,连这皇宫也不是绝对安全之地。
“来人,撤去金吾卫统领张贺之职,将其押入天牢,等候发落。”魏帝的怒气波及的第一人便是金吾卫统领张贺护卫不严之罪,接连两日让歹人得逞,却无半点歹人行踪。
众人噤若寒蝉,无一人敢求情。
昨夜又一人被行刺,众人才不得不想起那封书信,信中所言手刃贪官污吏,已是让他们心中不安,生怕下一人便是自己。就算此人未杀他二人,留了他们一命,可他二人不死也得去半条命。谁又能保证,下一次,此人还会手下留情。
“陛下,歹人信中要为仇家讨回公道,若陛下同意查办此案,想必那歹人必不会再作乱。”一人微颤道。
“王大人是怕了?竟要屈服于歹人?”另一人质问道。
“曹大人此言差矣,王大人是为文武百官考虑,那歹人行凶作恶,专杀朝廷命官,诸位皆是我大魏重臣,若再有人遭此毒手,白白送了性命,我大魏定会被天下人耻笑。”郑大人道。
“屈服歹人,难道就不会被天下人耻笑了吗?”曹大人又道。
“书信之事早已传遍整个上京,百姓皆把信中所言当真,魏大人遭此信中伤,那些百姓又怎会知道。魏大人如今性命垂危,蒙受不白之冤却无法为自己辩解,若我们不查清此案还魏大人清白,岂不是要让他身心俱损。”郑大人进退有节,有理有据。
“若是查清了案情,还了魏大人清白,可那歹人还是不满意,郑大人要如何向陛下交代?”曹大人死咬住不放,他心知此事万不能查。即便此事有假,魏盛这几年来做了什么,别人不知,他曹大人心知肚明。相爷此举分明就是要借机扳倒魏盛,朝中之人,有谁能经得起查。凡涉党争,你死我活,没有证据,便捏造证据,更何况,魏盛之事并非没有证据。
“曹大人放心,查案一方面是为了还魏大人清白,更重要的是让那歹人以为陛下答应了他的要求,放松警惕,趁机将其抓捕归案。”方才陛下盛怒之下处置了张贺,郑大人便知陛下要行此法。张贺深得陛下信任,如今虽因护卫不严之罪被陛下革职,却只是等候发落。陛下此举便是在诱敌,等待那人放松警惕,一举将其抓获。至于陛下是否真心要查办此案,郑大人心中却拿不准。
不等曹大人继续争下去,上首传来魏帝七分威严三分怒气的声音,“就按郑爱卿说的办,至于由谁来查这桩案子,你们有何建议?”
大理寺专司刑狱之事,如今要查的案子与大理寺卿有关,自不能交与大理寺。
“陛下,臣有一个建议。此案虽涉及刑狱,却与大理寺卿有关,御史台行监督百官之职,将此案交给御史台最是合情合理。”刑部尚书孙大人忐忑不安,此事若交由刑部来办,他不知要查到什么程度才能让陛下,相爷,荣王三人皆满意,索性将这个烫手山芋扔给御史台。
魏帝深深看了他一眼,似知其心中所想,转眼望向了段大人,“段爱卿,你意下如何?”
段大人站出来道:“臣无异议。”
“那此事便交与你御史台去办,段爱卿,莫要让朕失望。”这句话意味深长,可谁都不知陛下的期望是什么,又何谈不让他失望。
“臣领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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