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四皇子府中。
虽是被圈禁在府中多年,无论是太上皇还是当今雍政帝,在衣食上绝对没有亏待过四皇子,这皇子的份例都给的足足的,虽不如以往好些,但皇家皇子所用之物,那怕是中下等的那比寻常官宦人家强些。
但那怕是美食华衣不缺,四皇子府中仍旧难免有着一丝陈旧之气。
四皇子穿着一件家常衣裳,虽是用着上等锦缎所做,但半新不旧,从泛黄的衣角领口可看出一丝陈破,束发的金冠已暗淡无光,玉簪亦有一角有些破损,虽是如此,但四皇子的头发仍是梳的一丝不乱,背依然挺的极直,严谨地抿紧嘴唇,完全不似一个被圈禁了十年的皇子。
只是人瘦的厉害,还不满五十,已生华发。四皇子一直走到了茅厕处,才在门前重重地冷哼一声,瞪着身后的太监道:“难不成你还要跟着我进去,看本王出恭?”
那太监退了一步,笑道:“王爷即然不喜小的跟,小的不跟便是。”
谁会想看人出恭,要不是皇太子的吩咐,圣上又下了旨,他才懒得跟着这么一个被困禁多年的皇子前前后后的,虽是如此,他还是照着太子的命令,在小本子上记录下四皇子于某年某月某日某时出恭云云。
那太监在茅厕外等了一会儿,他也不敢远离,隐隐约约可从窗户瞧见四皇子的身影,一股子米田共的臭味扑鼻而来,也不知是否是下人偷懒没将茅厕清理干净,这臭味着实叫人作呕,那人站在茅厕好一会儿,终究是撑不住那臭味,一退再退,最后退到院门外了。
虽说皇太子要他们无论何时何地,无论四皇子在做什么,这一双眼睛都得看着四皇子,把四皇子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都记录下来,但他都跟了大半年了,也不见四皇子有什么特殊举动,偶尔出恭时略轻松一下,想来也是无妨的。
那太监一离开,四皇子才略松了一口气,他连忙敲了一下墙角,墙角暗门打开,暗门里是一个无论是身形长相都与四皇子有些相似之人,身上还穿着和四皇子身上一模一样的衣裳,就连那头上金冠玉簪都是一模一样,那人轻唤了声:“主子。”
那人说完便想跪下,但被四皇子一把拉起,四皇子低声问道:“舅父呢?”
“就在里头等着主子。”那人低声应道。
“嗯。”四皇子微微点头,“此处先交给你了。”
“是。”
四皇子一个闪身便进了密室,而那人则代替四皇子坐在马桶之上,继续五谷轮回之旅……
毕竟只是茅厕,密室极为极窄小,只堪站下少少几人,四皇子一抬头便见着一直等着他的老者。
那老者似是行动不便,坐在轮椅之上,一见已然冒出白发,黑白交杂,消瘦的几乎只剩一把骨头的四皇子,不禁心疼的叹道:“殿下受苦了。”
“哼!”想到这些日子以来的折磨,四皇子犹有余恨,“没想到徒辰阳那小子竟然那么狠毒,本王险些被他逼疯。”
原以为让人跟进跟出也没什么,没想到徒辰阳这人竟然让人一直跟到沐浴、出恭,甚至连睡觉时都让人盯着他,无论他做了什么,吃了几碗饭都让人记下,不过是短短数月,却比圈禁的这几年还要难挨。
“嘿!不愧是康……雍政的贱种,和他一般专想些下作事。”那老者似是与康僖、雍政之间颇有几分仇怨,说到两人之时,声音里尽是一股子怨毒之气。
四皇子长叹一声,要不是知道还有舅父等人支持着他,只怕他这段时间真会撑不住了,也还好撑过了,这些日子以来,那些人对他的看守也不如以往严密,他方能和舅父说上几句,他低声问道:“老六那儿如何了?”
“刚得了消息,六皇子应了来见殿下一面。只是……”老者微微皱眉叹道:“十五被他关了起来。”
“老六不是傻子。”对于十五之事,四皇子并不意外,“十五既已暴露,老六自然不会让她继续侍候着。不过想来老六也不敢要了十五的命,待本王大事成了之后,自会还十五一个公道。”
老者感激道:“臣代十五谢过殿下。”
“舅父无需多礼。”四皇子叹道:“十五也是我表妹,这些年来也委屈她了。”
要不是为了他,十五也不用那么委屈地在老六府上屈居一个通房丫环。
担心那太监随时会回来看他出恭的情况,四皇子不愿多谈十五之事,连忙问道:“徒时的事情可扫干净了?老六这人其奸似鬼,万不能让他联想到咱们身上。”
“殿下放心。”老者得意道:“咱们是走了大小姐的路子,让王家的人出手,那怕雍政亲自去查了,也只会查到王家,断是查不到咱们这里。”
这贾王两家互有连姻,家里的下人也大多有着姻亲关系,大小姐只略略用了点手段,便让王家自家人出面去办了这事了,要怪就怪王子腾自己有了私心,没好好教养隔房的侄子,若是王仁聪明点,那怕大小姐再怎么使力也怕是不成了。
四皇子满意的点了点头,“终究是我亏欠这个孩子了。”
自小便把她养在秦家,又把她嫁到那尽是畜牲的贾家,也难为这孩子没怪过他,这些年来一直为他谋划。
“大小姐也知道殿下的艰难。”老者淡淡说道。虽是可怜,但那也是没法子的事,说到底只怪大小姐没投个好胎,偏生落入了他们这些暗卫的腹里。
四皇子叹道:“这些年,也不知这孩子过的可好?”也不知贾珍那个混蛋是否还敢欺负她。
老者笑道:“殿下不必担心,大小姐这些年来做为贾家宗妇,日子也算顺心,颇得夫婿敬重,还给殿下生了一个外孙。”
四皇子听到老者说了句“还算顺心”,便知这个孩子多少受了些委屈了,但听到女儿给自己添了个外孙,脸上也多了些喜色,直道了好几句好。
他膝下不过就这几个孩子,幼子中了暗算,这辈子怕是完了,长子的身子也不好,虽然收用了好些侍女,但至今无一人怀胎,不知何时能抱上孙子,得知自己有了外孙,当下欢喜的大笑。
不料才笑两声,便听见外头那人急忙的敲起墙角,四皇子长叹一声,连忙出去。
老者亦神色闇然,这贱人的儿子果然也是贱人,如此阴毒之法也亏得他想得出。
“请殿下再忍耐一阵子。”老者叹道:“小子们已在努力,等这些盯梢的人都换上咱们的人之后,殿下也可自由些了。”
“不!”四皇子沈声道:“大业不成,何来自由?我必登天,坐拥天下!”
这个天下应该是他的!他才是雍政帝!
慎郡王向来在后院阴私上下功夫,虽然每每被太上皇骂说不争气,但也养成他在后院阴私上比常人更敏感三分的性子。
一开始时气的想进宫状告王子腾,但慎郡王冷静下来后,便发现几分不对劲了。
徒时不过是个未出仕的皇孙,虽不想贬低自己儿子,但时儿着实有些被养坏了,骄横放纵,难成大器,虽是无能了点,但也碍不了什么人的路,应该不至于被人下狠手要了性命。
虽说父皇给他的暗卫查到圣上、九弟和王家的探子都曾在马房附近走动,但九弟自不可能,圣上自是不屑,只剩一个王家说不得会对时儿下手了,但冷静下来之后,他又觉得只怕不是王子腾下的手。
一则:好端端的王子腾怎么会对时儿下此狠手,虽说因王熙鸾之事让王家与时儿之间颇有几分口角,时儿前阵子还带了人去狠揍了王仁一顿,但以王子腾老狐狸的性子,断是不可能为了个隔房的侄子,将事情做的如此决绝。再则:明知道这暗卫是老四的人,这暗卫说的话怕是难信了。
慎郡王沈吟半晌,在老四让人递给他的信上敲打许久,最终还是决定与老四见上一面再说,是真是假,还是先见上一面,才好判断。
只是可惜这父皇当年留给他的暗卫竟然是老四的人,不好再用了,不然好生查上一查,他就不信查不出时儿的真正死因。
慎郡王沈吟半晌,终究是进宫找了甄太贵妃商议,他知道母妃手上还有一些甄家的人脉,毕竟做为宫妃,有些事情是不好让父皇知瞧的,虽然那是母妃最后保命的手段了,但为了时儿,也只能请母妃帮忙查上一查,总不能让时儿就这样糊里糊涂的过去了。
一听到儿子的要求,甄太贵妃微微迟疑,甄家已被抄家,她的背后再也没有甄家支持,这些人手可说是她最后的一些可用之人了,时儿是她的头一个孙子,就这样莫名其妙死了,她又何尝不痛呢。
但那些人是她最后的保命手段了,眼下甄家出了事,雍政帝对她们母子又有些不满,难保那天不会对她们母子三人动了手,这孙子固然重要,但她可不只时儿一个孙子啊。
况且她的那些人手,要下毒害人,散播流言什么固然是不错的,要查什么真相可真真是不行了。
甄太贵妃沈吟许久后,仍是推脱道:“娘的人手大多在宫里,宫外的人并不多,也只能勉力而为了。”
慎郡王听出甄太贵妃的推脱之意,难掩伤痛道:“难道就让时儿这般不明不白的死了吗?”
甄太贵妃拍拍慎郡王的手,眼眸中寒光一闪,“娘虽然无能,但另外一个人倒是行的。”
“……!?”慎郡王不解的望着甄太贵妃。
“他当年既然保了咱们母子平安,也该是让他出手的时候了。”甄太贵妃冷声道。
一听到这话,慎郡王顿时明白甄太贵妃指的是何人,无奈叹道:“只怕二哥不会出手帮忙查上一查。”
时儿虽是他的心尖子,但毕竟是个庶子,只怕雍政帝压根连他的名字都记不得,要不也不会每次都小五、小五的唤着了。
“那就逼他出手!”甄太贵妃嘴角带着一抹冷酷的笑意,她的人要调查什么固然是不行,但煽风点火,吹乱一池春水却是最最在行的。
甄太贵妃只略出了出手,这事情倒是比想像中顺利了许多,毕竟除了慎郡王有几分疑心上王子腾与四皇子外,大部份的人听闻此一消息后,第一个反应是疑心起圣上了,再听了一些隐隐约约的流言,大伙心中越发坚定了几分。
徒时之死让本来就没啥人家走动的慎郡王府越发门可罗雀,甄太贵妃一脉也沈寂了下来,连还有着几分傲气的恂郡王也似被打断了脊骨般地对雍政帝唯唯诺诺了起来,面对雍政帝也只知一味附和,恭顺听从,乖的不得了。
雍政帝虽嫌弃这个弟弟太过桀骜不驯,但见他这样唯唯诺诺,一副深怕他对他动手的模样,也忍不住动了气,他也不信这徒时之死是意外,但确确实实也与他无关,虽不知杀害徒时的凶手为何人,但恂郡王这般作态,难免让人疑上了他。
这甄太贵妃嘴上不说,每每在他去探望太上皇之时,那眼神怎么看怎么委屈,又隐隐带着恐惧,其他几位兄弟望着他的眼神也有几分古怪,让他满肚子火却不知从何发起。
“去!”他对高允命令道:“给我查查,是谁把小五给杀了。”
排除这锅背的着实不爽之外,他也很想知道,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对皇子皇孙动手!
“是!”高允低声应道。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最后这一切的线索均都停在王子腾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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