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就是今晚么?换上新妆的明珠,柔弱的娇躯在轻微的瑟瑟发抖。新衣用的是上等的丝绸,洁白胜雪,华贵美丽,首饰也是老鸨精打细算,是压箱底的珠玉。可明珠一眼也没有瞧镜中的自己,最肮脏的东西偏偏要伪装成最清白的模样,这简直是莫大的讽刺!
又演习了一遍今晚表演的曲目,略略用了些饭菜,便要出发了。路过前厅时,眼角的余光不自觉的扫过那个角落,那个书生已经不在了。
三天前,不知老鸨跟他说了些什么,终于还是把他赶走了。
心头有一点点的怅然若失,他终于,还是放弃了。
天已经黑透,正是寻欢作乐的好时候。
月悬中天,如水的银光洒在河中,却被不知趣的水波剪成点点碎片,肆意玩弄。
一叶扁舟无声无息的划开碧波,把明珠送到荷花丛中。对面的花舫上,集中了众多买春的贵客。
小舟停稳了,明珠暗自吸了口气,出去吧,出去面对自己的命运吧!这就是你的命运,从你打小被卖入青楼的那一刻,这一切就注定了。想死?老鸨有千百种方法让你生不如死。在无数的眼泪,无数的哀求和无数的抗争全部失效后,明珠早就放弃了不切实际的幻想。
不就是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玉唇万人尝么?把心层层的包裹起来,什么都不想,就过去了。
带着淡淡的微笑,明珠走上了船头,两旁的小灯点亮了,恰到好处的烘托出她的美丽。
轻启朱唇,曼声清唱,让歌声借着水波更加缠绵的送到客人的耳畔,其实唱什么并不重要,他们要的只是一副美丽的皮囊。
快至曲终,画舫上忽然上来一个男子,微有醺意,不太年轻,成熟而优雅,傻傻的站在船头盯着自己。为自己容貌痴迷的人见得多了,明珠并不以为意。可这人的眼光里,似乎多了一点什么。
是怜惜么?很好!明珠心想着,你若是真的有那么点温柔,就请买下我今夜吧!
退回船舱里,小舟带着她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回到寻芳馆,她将要面对生平第一个恩客。回到房间,浓妆不卸,酒菜满桌,她能做的唯一事情就是等待,等着有人进入她的房间。
该做的事,老鸨早就教过了,甚至还带着她们这些雏儿隐秘的偷窥过。可手心里还是微微攥出了汗,象赴刑场一般,既希望一刀两断的痛快,又希望那一刻拖到天荒地老永不要来。
“咣当!”门被粗鲁的推开了。进来的不是客人,却是——老鸨?
“妈妈?”明珠有些讶异的望着她,老鸨神色十分不善,看着她的目光甚为奇特。似是又生气又无奈,竟象自己欠了她座金山似的,这诡异的表情明珠竟是从未见过。
难道自己做错什么了?明珠想不通,她很听话啊!
老鸨盯了她足有一盏茶的工夫才道,“你起来!把身上的衣裳脱了,连首饰钗环全部除下,一文钱也不许给我藏!”
“是。”虽然极度讶异又惊恐,明珠还是柔顺的起身,把漂亮的外衣全部脱了下来,摘下首饰,瑟缩着双肩站在老鸨面前。
老鸨指着衣箱道,“自己拣一套平常的衣裳穿了,好歹养了你一场,别说你走了,我连身衣裳都不给你!”
走?去哪儿?明珠狐疑着拿出平素穿的衣裳套上。
蓦地,她的脸色雪白了,意识到老鸨把她卖了!
虽然这寻芳馆不是什么好地方,可好歹也住了十来年,都习惯了,再卖去哪里?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总是让人恐惧和害怕。手不由自主的哆嗦起来,半天都扣不好衣衫。
老鸨不耐烦道,“快点!磨磨蹭蹭的干什么!留在这儿看着老娘添堵,赶快滚蛋!”
把眼泪咽回肚子里,赶紧把衣衫装好,低着头跟着老鸨走出了房。
一步一步,近了,大厅里,有个男人在等候了,明珠不敢抬头。
只听老鸨道,“人就在这儿,你领走吧!”
“多谢妈妈成全。”
明珠有些耳熟,微微抬起眼,怎么会……是他!
柳人杰站在自己面前,脸上全无笑意,眼里是掩饰不住的疲惫和忧愁。为什么呢?
“走吧。”低低的一声,似是风中的叹息。
来不及细想,便随他出了门。
月亮依然好端端的挂在空中,依然是那么纯净明亮。柔柔的照着世间,不言亦不语,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上一刻还是烟花馆中客,这一时便是公子府中婢了。
晚风凉爽,微微吹拂着衣摆,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走着,在幽深的小巷里,借着月光,看不到尽头。
柳人杰走得并不太快,但小半个时辰下来,还是有些累了。略略回过头,明珠在后面两步远的地方跟着,已经很有些吃力了,娇喘吁吁,鬓角也有几缕秀发被吹乱了垂下来。换上青衣布裙的她,不事雕琢,月光下更如清水芙蓉。
见他停下,明珠也跟着停下,不敢问要上哪儿,默默的站在他身后,略略喘着气,平复着气息。
该死!柳人杰一时回过神来,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把眼光强行移开。什么话也不说,大步往前走去。
明珠有些讶异,明明他回头时,眼光里是温柔的,为什么突然一下就变得这么冷淡呢?现又走得飞快,好似要把她甩掉一样。明珠心中有些惊慌有些害怕,这黑漆漆的夜里,暗影浮动,不知隐藏着多少魑魅魍魉,可千万不要把她抛下。明珠加快了脚步,小跑着跟在他的身后。
穿过大街,走过小巷,寂静的夜里,只有两个身影在追随,慢慢偏离了繁华闹市,柳人杰把她带到了郊区河边一处小小的木屋里。
柳人杰停下了脚步,推开了木门。连锁都没有,因为屋里简陋得连窃贼也不会光顾。
点亮了灯,小屋里只有一张窄窄的木板床,一张小桌子,一把小凳子,旁边有口小木箱,里面装着些换洗衣裳和几本书,这就是柳人杰现在所有的家当了。
幽幽暗暗的如豆灯光里,连对面的人影都有些模糊起来。明珠有些讶异了,他把自己带到这里来做什么?
“坐吧。”柳人杰终于出声了,他自己坐在了凳子上,从茶壶里倒出两杯凉透的白水。
可我要坐在哪儿呢?明珠局促的站在那里,手足无措。
柳人杰很快发现了她的窘迫,忙道,“不好意思,没有凳子了,你……你就坐在床上吧。没什么好招待的,喝口水。”
低低的应了一声,明珠拿了水杯,在床边蹑手蹑脚的坐下了。床很硬,只铺着一层薄薄的褥子,虽然很小心,但坐下时依然能听到极轻微的吱呀声,在这夜里更是无比暧昧,她的脸不由自主的微红了。偷眼见柳人杰并无什么特别的反应,这才安下心来,走了这么久,真的是渴了。可她依然是小口小口的啜饮着,就连如此狼狈的情形下,风姿依旧迷人。
柳人杰清了清嗓子,“我……”可抬眼一瞧明珠,话就咽下去了。
这女子的眼神清澈而透明,有些忐忑,也有些期待,还有些依赖和信任,楚楚可怜,象柔嫩的水仙,风儿稍大似都能吹下枝头。她还是个清倌呢!想及此,柳人杰也有些赧然了,有些话不知该怎么说出口。
“我们这几天就住在这儿,”柳人杰收敛了心神,低头道,“我已经没钱了……”真的是倾家荡产,一无所有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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