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有人来敲门,朱景先微一皱眉,意识到麻烦来了。
赵顶天开了门,只见一位衣饰华丽、油头粉面的年轻公子站在门外趾高气扬地道,“我家主人请这位姑娘过去一叙!”多半是把安宁当作请来作陪的歌女了。
赵顶天硬梆梆地回道,“不去!走开!”
那公子神情更加倨傲道,“在晋国的地盘上,还没人能对我家主人说不!我劝你们识相点。”
“哦?”朱景先冷冷的打量着这人,“那就请去回你的主人,就说我说不了!”
那公子顿觉得寒意沁骨,不自觉气焰就矮了一截,讪讪的退了出去。
朱景先转身瞧着安宁,温言道,“六妹,来。”他伸出了双手,安宁身子摇晃了一下,满腹委屈的靠了过来。
朱景先搀扶着她道,“别担心,大哥带你回家。小弟,走!”
刚到门口,隔壁兰房的门开了。一位贵公子带着副懒洋洋的笑容出现在门口,“这位朋友,适才我这侍从多有得罪。如此良宵,何不带着佳人进来一叙?”邀请的言语,用的却是命令的语气。
朱景先就这么注视着他的眼睛,那公子的眼睛不觉眯了起来,无形中气势的较量暗潮汹涌。
安宁注意到这公子,醉后朦胧的眼神忽然飘忽起来,“你,竟是拿我当玩物么?”饱含着无限失望与辛酸,却令人生怜。
那公子听得莫名其妙,却不由自主被她的眼神牵引着久久不能移开。
安宁挪开了视线,把头轻轻地靠在朱景先的胸前,酸涩的眼睛疲累地闭上了,轻声道,“大哥,我走不动了。”
朱景先把她打横抱起,看也不看那人一眼,扬长而去。赵顶天跟在后面,狠狠瞪了那人一眼。
后面侍从上前对这贵公子道,“殿下,要不要……”
贵公子却只顾皱着眉喃喃道,“我是哪里见过她么?怎么竟有些眼熟?”他在那里冥思苦想,房间里的几人也不敢打扰。
好一阵子,这贵公子才讶异道,“原来是她!她那双眼睛!”他回过神来才猛然惊觉,“他们走远了么?”
侍从道,“是啊,应该走远了吧。”
贵公子“啊呀”叫了一声,啧啧道,“可惜,真可惜!”
侍从道,“要不要去查查到底是些什么人?”
贵公子点了点头,他的眼神中闪烁着一股奇异的光芒,让人不寒而栗。
*****
周复兴到街上打听了一天,却没有一点安宁的消息。晚上回到梁府时,自己房中仍亮着灯。
推门一瞧,却见梁淑燕惊喜的抬起头来,“周大哥,你回来了!”
周复兴道,“都这么晚了,不是叫你不要等么?”
梁淑燕不答,却问道,“周大哥,你吃饭了没?我给你留了饭菜,炉子也还烧着。你若想吃,热一热就好。”
“淑燕,我……”周复兴在外面其实已经吃过了,可瞧着她关切的眼神,口中却道,“正好还有点饿,你帮我热热,可好?”
“好!”梁淑燕立即放下手中的刺绣跑了出去。
周复兴打水洗了洗手脸,端起茶壶,那茶水竟还是热的,也不知换过几回了,喝了杯茶的工夫,就听梁淑燕在隔壁客厅里道,“周大哥,你来吧。”
周复兴走了过去,却见桌上摆着两副碗筷,饭菜是一点也没动过的样子,他微怔道,“淑燕,你还没吃饭么?”
梁淑燕的脸微红了,低低应了一声。
周复兴一时明白了过来,却有些不可置信,也不敢询问,只得端起碗来道,“吃饭吧。”
二人吃过饭,梁淑燕又抢着收拾了,她才问道,“周大哥,你找着安宁姑娘了么?”
周复兴摇头道,“没有。她可能是住在谁家里吧,客栈和租住的地方我都去瞧了,一点线索都没有。”
“别着急,只要在晋都总会找着的。”梁淑燕犹豫了一下,方道,“那个,我在家想了个傻主意,也不知可行不可行?”
“说来听听。”周复兴并不以为意,只是不想让她太失望,才有此一问。
梁淑燕道,“我想着,官府寻人时会发告示,你说咱们能不能也在城中发些告示?只要她在城里,总能瞧见的。”
周复兴眼睛一亮,这是个好办法呀,自己怎么没想到?
梁淑燕见他不作声,以为不可行,泄气道,“我就知道这法子行不通。”
周复兴笑道,“谁说行不通?这主意简直好极了!淑燕,你真聪明!”
梁淑燕的脸上飞起两朵红云,“真的么?周大哥,这法子真的行得通?”
周复兴道,“当然行得通!许多平常人家走丢了家人,也会四处贴告示的。我现在就写,明儿就让人去贴!”
梁淑燕道,“那我帮你写,也不用你去贴了。明儿让我爹交待给家人去贴,人多贴得更快!”
“你想得真周到!”周复兴衷心赞道,“不过今儿已经晚了,你先去歇着吧,我自己写就成!”
梁淑燕道,“没关系,多一人写得也快些。大不了我明儿白天多睡会子就行了。”
周复兴道,“怎好如此劳烦你呢?”
梁淑燕道,“周大哥,你再这么客气,我可就要生气了。”
周复兴道,“那行,咱们今晚先写上一百份,明儿一早就让人贴出去。明儿再请相爷帮忙找些人手多些一写。走,咱们去书房!”
梁淑燕满心欢喜的帮他研着墨,周复兴提起笔想了想,写了份告示:
寻人,小六:蝴蝶儿现在何处?雪参丸放在晋城西郊牛街尽头的聚茗轩内,见告示后速速来取!落款只一个周字。
梁淑燕瞧得莫名其妙,“周大哥,这聚茗轩茶楼我知道就在我家前面不远处,这蝴蝶儿和雪参丸是怎么回事?”
周复兴笑道,“这些东西一时也说不清楚,总之,她见了就能明白。”
梁淑燕闻言心中有些微酸,却不追问了,拿着他写的作样子,坐在书桌一旁,工工整整地开始抄写起来。
忙活了一个多时辰,周复兴数了数,竟有一百多份了,便道,“都快三更了,今儿先写到这里,你赶紧上去休息吧。”
梁淑燕确也累了,点头上楼休息去了。这一觉,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起来一开门,就看到桂妈在门外守着。
梁淑燕不好意思道,“桂妈,我今儿起迟了。周大哥呢?”
桂妈笑道,“今儿周公子早早带着些人就出门了,走前还特意交待,说你们昨晚写告示写晚了,不许人来吵你,让你多睡一会子呢。”
梁淑燕的脸顿时红了,心里却尝到小小的甜。
*****
安宁今日也起得迟了,她醒来时,就见晴云守在床边。
晴云见她醒了,笑道,“姑娘,你可醒了,头痛不痛?”
安宁忆起昨晚之事,“啊!我昨晚喝多了。怎么回来的都不知道的了,没太麻烦你吧?”
“没有。”晴云笑道,“姑娘只是睡着了,老实得很呢!”
安宁这才放下心来,“大哥呢?”
晴云道,“大少爷有事出门了。他走前交待,若是姑娘起来觉得头痛,就喝碗解酒汤。若是觉得还好,不喝也罢。楼下炉子上都炖好了,要喝么?”
安宁摇头道,“不用了,我头也怎么疼。”
晴云道,“那您饿不饿?大少爷吩咐熬了些细粥,又配了些爽口的小菜,您若是喜欢,就吃一些。若是不喜欢,想吃什么,我赶紧让府里厨房准备着。”
“粥就很好。”安宁起身洗漱了,正打算吃饭,忽然想起问道,“小弟呢?他昨晚也喝了酒来着,他有没有怎样,吃过没有?”
晴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赵公子可真醉了,他昨晚把你们剩的那坛酒带了回来,一人悄没声息地全喝光了,今早才发现。大少爷让他睡着,还没醒呢!”
安宁道,“那给他预备下解酒之物没?”
晴云道,“早预备好了!不过大少爷说得让他长点记性,他那解酒汤里可多下了些料,看他下次还敢不敢偷嘴!”
安宁不觉也轻笑了起来,打算用过早饭,就下去探视赵顶天。
*****
朱家商铺。
朱兆稔端起杯茶,轻抿了一口方道,“这去晋宫打探消息的也真奇怪,一谈及二殿下,谁也不敢吭声,其中似乎另有隐情。”
朱景先道,“四叔,晋宫中,现在是谁主事?”
朱兆稔道,“是皇后。她本是赵国公主,当今赵王还得尊称她一声姑姑。赵国孱弱,仰仗晋国诸事颇多。赵王性子文弱,他母亲与晋后素来交好,若不是如此,他也坐不上这王位。晋后生性刚强,杀伐决断,不让须眉。莫说晋王现病重三年多,就是他醒着时,朝中宫里的大小事务,晋后也都能说得上话。”
朱景先点点头道,“那晋后共有几名子女,情况如何?”
朱兆稔道,“景明,你来说说看。”
朱景明忙接道,“晋后只有两个儿子,秦慕达和秦慕远,秦慕达是太子,秦慕远便是二殿下。太子娶的是梁相国家大小姐,已有四年,第一年便育有一女,封为昭云公主,其他并无子息。三年前晋王忽然病重,二殿下便离了宫,据说他是去太庙祈福,但私下多有传言,说他是跟晋后不和才离宫出走。今年初才回晋都,不上一月,便娶了梁相国家二小姐。”
朱兆稔道,“这是表面上的,还有呢?”
朱景明一愣,想了想才道,“晋王姬妾甚多,但宫里能成年的王子并不多,听说是晋后善妒,不容其他姬妾之子。现宫中尚有其他两三位王子全是身份极卑微之人所出,母系一族在朝中势单力薄,他们长年被晋后圈禁在宫中,甚少与外界接触,对晋后来说不足为惧。这太子性喜渔色打猎,常微服出游市井烟花之地。二殿下以前在宫中时也甚是得宠,现在刚回来,所知不详。”他的话完了,看着他爹,等着指教。
朱兆稔道,“差强人意。你听着,”他又抿了口茶道,“这梁相国本来只是个普通文官,随波逐流之辈。全亏得生了个好女儿,在太子选妃后,表面上平步青云,封了个右相,其实他在朝中甚不得志,只是应个卯,装个样子罢了。他膝下只有二女,大女儿入宫后,便常说要让二女儿招赘上门,却不料突遭变故,不得不把二女儿也送进了宫。据他家中下人所传,梁相国对这门婚事颇为无奈,还因此大病了一场。现朝中真正能说上话的是左相孟义庆和晋王的两位兄弟,四王爷和六王爷。他们对晋后把持朝政颇多怨言,常明争暗斗。特别是这几年,太子宫中无出,朝野上下议论纷纷,请求废太子妃的折子可上了不少。梁相又不是什么世族大家,废太子妃也不是难事,可不知何故,全被晋后押了下来,太子这几年连侧妃也没有立几个。他姬妾虽多,身份都不太高,其中也再无一人有怀有子息。”
朱兆稔一气说上半天,才道,“景先,你教教景明。”
朱景先微点了点头,温言道,“明弟,查事情、看问题,不能只知其主线和表面,而不知其内里纠葛。有些旁枝末节,却偏偏牵涉到其中关节之处,才最是值得深思。”
朱景明连连点头。
朱景先又道,“那日在酒宴上,我还听吕老板说起梁府最近在悄悄变卖家产,似是有所图谋。吕老板他以为是晋国可能将要参与楚赵之战。”
朱兆稔道,“那依你看,该是为何?”
朱景先道,“晋后既是赵人,当然要想帮着打这场仗,何况赵国那位置,相当于看守着晋国的东大门,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不论为公为私,都该打上这一场。但那左相和二位王爷既素与晋后不睦,料想必会从中作梗。现在晋国只在边境之处加强了防备,却尚未驻兵,想来是朝中争议仍未有定论。我此路走来,见楚兵虽兵多势大,但骄纵蛮横,赵兵虽少但行军有方,凑巧我又认识了位不错的将领现在为赵国效力,想来这赵国虽弱,但若是逼到亡国之境,反倒会激起全国上下同仇敌忾之心,一时之间,楚国也不能吞并。再加上周围群雄环伺,楚国必不敢贸然全力以赴,想来这场仗还得拖上一年半载。梁相既不是晋国核心人物,他不可能知晓这些重大决定,所以他要变卖家产决不是因为要打仗,而是有其他原因。”
朱景明心中暗暗佩服,莫看堂哥来的时日不长,但分析大势,眼光确实老练。
朱兆稔点头道,“那景先依你看,是什么原因呢?”
朱景先道,“既然不关国事,他两个女儿都入了宫,也不可能突然之间抽身辞官,所以其中必有蹊跷。若我猜的不错,应是家事方面更多一些。他的家事,要偷偷摸摸进行,多半关系到宫中,而且很有可能跟太子无后有关。”
朱兆稔赞道,“景先说得不错,我也是这么想。那接下来,你想怎么办?”
朱景先道,“四叔,麻烦你先替我找个中间人,这梁相国不要变卖家产么,那我就帮他卖得更快一点。我倒要看看,他卖完了家产到底要干什么?”
朱兆稔道,“行,中间人我给你找!那你准备动公中的银子,还是你自己的份子?”
朱景先道,“这是私事,动我自己的吧,想来也够了。若是成了,还得烦请明弟替我打点,转手处理掉吧。”
朱景明怔道,“啊?大哥,你买了就卖,不怕吃亏么?”
朱景先道,“反正也不急在一时,些许小损,也是无妨的。”
朱兆稔笑道,“好,就让景明替你打点,就当是考考他吧。”他又对儿子道,“不过景明呀,你只许替你大哥挣钱,可不许亏本!若是亏了,爹也得罚你的份子钱,咱朱家行商训可不能坏掉!”
朱景明面露难色,已经开始默默盘算该怎么做好这笔买卖了。
朱兆稔话峰一转道,“景先呀,你来了也有些日子了。那齐家是不是也得抽空去拜访下了?你瞧,这是他家今天刚送来的请帖。”
朱景先接过请帖瞧了,微微笑道,“既然已经盛情相邀,我又是晚辈,便请四叔派个人先去通禀一声,说我今日必到!”
朱兆稔道,“你真的去?”
朱景先故意反问道,“有何不可?”
朱兆稔呵呵笑道,“你可得小心了,齐家那老头子出了名的胡搅蛮缠,当年你爹去一次,差点就脱不开身。现这老头子年纪大了,更是惯会装疯卖傻,没人不怕的。”
朱景先忍俊不禁道,“小侄年轻,纵有失礼之处,老人家也不好和我这小辈计较。再不济,便只能逃回来求四叔帮忙了!”
朱景明在一旁扑哧笑出声来。
朱兆稔哈哈大笑道,“你可别拿高帽子给我戴!实说吧,你四叔还得在晋国混呢,我可也不敢轻易招惹他!”他想了想道,“那要不要我陪你同去?只我是长辈,若是去了,那老头子当真耍起无赖来,倒有些不好意思驳他面子。”
朱景先道,“不敢劳动四叔,让景明陪我去吧。就算不慎闯了什么祸,四叔也有个回旋的余地。”
“我也去?”朱景明张大了嘴。
“你当然得去!”朱兆稔一瞪眼道,“反正齐家上下你都熟。难道让你大哥一人去?”
朱景明想起齐府那一大家子,有些胆战心惊起来。(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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