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那一晚，我发现了一个秘密：伽蓝以前曾有过一段不为人知的恋爱史，他曾跟一个心思单纯的小姑娘谈过一场没有结局的恋爱，而那个姑娘正是圣姑秦若琳。

　　我将好不容易从他口中套出来的情报加以整理，最终写成了一个纯纯的初恋故事。

　　某蓝十一岁的时候第一次见到一个叫做秦若琳的小姑娘，她纯真、温柔、乖巧、灵慧、可爱……总之一切可以用来赞美女孩子的语言都可以用在她的身上，最特别的是，她的眼睛像是能看透别人的心思一般清澈。

　　某蓝是个很沉默的男孩，他被小姑娘的父亲介绍给她的时候，小姑娘正坐在庭院里的藤椅上看书，稚嫩清脆的童音一板一眼地念着：“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暮春的风轻轻拂过，庭院中雪白的柳絮纷纷扬扬，有一丛还落在了小姑娘碧云一般的头发上，像一团小绒球一样衬着女孩雪团一样的小脸。

　　某蓝的心率突然有些不正常，虽然他冷酷的脸上什么情绪也看不出来，但是这个小小的身影却真真切切地进入了他的心里。

　　一身长衫，巍峨俊朗的秦湛对着专心读书的小姑娘唤了一声：“阿琳。”

　　小姑娘抬起头，明亮的大眼睛熠熠生辉。

　　秦湛叫某蓝走到她身边去，小姑娘朝某蓝望了一眼，继而问秦湛：“爹爹，他是谁？”

　　秦湛突然神秘莫测地掩唇一笑说这就是你未来男朋友啊，嘎嘎，你们要好好相处，老爸先走了。

　　不过这一句话纯属笔者无聊的想象，反正他们的初遇大概就是这样，结果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秦湛前脚刚走，秦若琳就扔了书本，四下张望一番，望到某蓝身上的时候却仿佛没看见任何东西一样，完全忽略。然后她像个小伙子一样卷起裙角爬上两层楼高的柳树上折柳条，掏鸟蛋。身影灵活，完全不需要帮手。

　　某蓝看得痴了，秦若琳直到两只小手都握满了鸟蛋时才猛然发现自己下不了树了，于是她理所应当地想起树底下还蹲着一个大活人，于是她低头朝某蓝嫣然一笑道：喂，小帅哥，有没有兴趣接住我的鸟蛋？

　　某蓝不苟言笑地，照做了。

　　快乐的生活却在他这个冷酷的表情里细水长流：春天掏鸟窝、折柳笛；夏天偷偷溜出宫游泳、捉青蛙；秋天在小河塘里摸鱼顺带偷别人家刚刚成熟的果实；冬天滑冰车、打雪仗。还有一些不分时令的小游戏，都在他们身上轮番上演。

　　春风夏雨秋叶冬雪也游戏在这其中。

　　无日无夜地在一起玩耍，日久生情在所难免，不知不觉八年弹指错落，她终于到了及笄之年。

　　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也变成了清秀出尘的小美人。

　　跟绝色姐姐的雄心壮志不同，秦若琳不谙世事，她想要的，不过是能够春夏秋冬不分季度地陪伴在心爱的男子身边玩应景的游戏，在他冷的时候为他添衣，在他热的时候替他摇扇，只要是在他的身边，做什么都可以。

　　我相信某蓝心里也是这样愿意的，他在有她的世界里，曾经那样快乐过。

　　直到第一个向她提亲的人找上门来，他才幡然醒悟，她不可能一辈子属于他。

　　她是宫主的女儿，到底是自己的主人。

　　于一个满月的夜晚，他终于下定了决心，要主动从她的世界里消失。

　　秦若琳寻过，也哭过，但他始终狠心地躲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守护兼心头酸楚。

　　原本开朗活泼的秦若琳开始变得小心、敏感、患得患失，在外人看来，她彻底变成一个胆小、怯懦的无能女子，但是伽蓝心中有数，她曾经不是那样的。

　　忘了你，说来易，做时难。

　　八年的情分，想要一朝剪断，谈何容易？

　　伽蓝本以为这一生这样就算是定了局，心中便只有一个念头：此生，不论她在何处，他都会形影不离地守在她身后，倘若有一天她嫁做人妇，他就会彻底将自己遗忘，遗忘自己是个活人，遗忘自己的喜怒哀乐七情六欲，为了她，他甘心做一个没有心的影子。

　　有时候天气好，他就在她的屋顶上睡觉，他看不见她，但是能够感觉到她就在自己身边，他的心里也十分满足。

　　一夜，漫天繁星引路，她在屋里一行行念诗，他听了便鬼使神差地掠上她的屋顶，静静躺卧下来，听她读那些他根本听不懂的艰涩诗文。他暗暗地想，她的声音怎能那样动听，比枝头的黄莺唱歌还要婉转悠长。

　　秦若琳的声音的确十分好听，据说就像鲛人公主的歌声一样宛如天籁，蕴含着无限魔力，一字一句都如歌如诉：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屋顶上的他又怎么知道这就是那流传千载的古老情歌——凤求凰。

　　她如此直白地向他坦然：有艳淑男在屋顶，室迩人遐毒我肠。

　　吟诵完了琴歌《凤求凰》，她就攀着天梯爬上屋顶，只看见一个修长白影侧卧在屋瓦之上，右臂弯曲枕在头下，长长的睫毛遮住了黑曜石一样的眼睛，年轻而不染霜华的脸上竟含着淡淡的微笑，他睡着了。

　　躲避了她整整两年，他居然还笑得这么开心？

　　那一瞬间，怒从心中生，恶向胆边绕，有了怒气壮胆，她竟不计后果地向他爬了过去，抬起右手狠狠扇下……

　　跟那个古怪的异族女子一样，巴掌落下几乎没有重力，只不过把本来熟睡的伽蓝敲醒了，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右手从头下面撑起来，本能地身躯一挺要起来，秦若琳见他神色迷茫，瞅准时机，将他颈项抱住，弃了富家小姐的矜持，贴上去紧紧吻住他的唇。

　　这一吻如同利刃，斩断了他们之间所有的牵连。

　　伽蓝后来就真的不见她了，原本他只是不让她看见自己，现在却连自己都不允许再见她，他远远地躲开她。

　　本来他这个影卫就没什么经验，自从十一岁开始跟秦若琳在一起玩，从来没有出过什么意外，养着他就像养着一个玩伴。日子久了，他也快要忘记自己是影卫，是要保护她的不被别人伤害的影卫。

　　他真是这个世上最不称职的影卫，倘若秦湛还活着，定然会觉得自己当年真是瞎了狗眼才会把这样的人放在自己单纯娇弱的小女儿身边。

　　可是秦湛在那个时候已经出事了，他生死不明，再也没有机会仰天长叹对自己这瞎了狗眼的行为破口大骂。而姐姐秦若寒为了夺得宫主之位与剑阁的阁主激烈大战，所有人都忽略了本性柔弱的秦若琳，她被人追到悬崖边推下去的时候，伽蓝还躲在一个烧酒坛子的废弃窑洞里补觉，然而他睡着睡着，梦里突然出现怪相连连，吓得他一个哆嗦惊醒过来。

　　之后便是拼命狂奔，奔回寒水宫去找他心中最重要的那个女子，可是寒水宫里早已血流遍地、一片狼藉，他没有找到她，于是奔上长安街头如无头苍蝇一般满大街乱蹿。

　　那几天天气不好，他刚出寒水宫，天色就变了，浓厚的乌云蔽日，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在一户人家不起眼的屋檐下，他看见圣姑身穿一套华丽的红衣，头发挽成已婚妇人才会挽的发髻，孤独地抱膝而坐。

　　他悬起的心终于放下，几乎是强行克制着自己的颤抖走过去，然而他一张口就愣住了：从来没有哪一刻，见过她这样浓妆艳抹的打扮，曾经他心中的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在那时候显得那样妖娆而忧郁，他的心再一次怦然而动。片刻的飞速思考之后，他终于决定要说一句温柔些的话：“雨大了，跟我回去罢？”

　　她居然惊恐地看着自己，谎称自己的哥哥会来接自己，他以为她在跟自己怄气，马上又想起前阵日子在屋顶上被她强吻的事情，于是也不再解释，只是转过身，冒着滂沱大雨离去。

　　其实没有离去，他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转身，跃上屋檐静静凝视着她，连眼睛也不敢眨。

　　故事讲到这里，又回到了起点，他在大雨里找到的那个人已经不是秦若琳，而是误打误撞踏错时空的我。

　　这真应了那句歌词：引弓落月愁离别，潇潇故人心已倦，下个故事，回到起点。

　　秦若琳的故事结束了，也许永远不再回来，但是新的故事却开始了，那一场大雨就是我与他的起点。只是不知道，他遇到我的时候，是否已经心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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