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妇人愣了愣,眼睛慢慢眯成一条缝,笑道:“姑娘好利的眼神,奴家以前的确养过马,不过已经洗手了。二子,你帮贵客将马牵到后面去。”手绢轻扬,旁边一个伙计立刻冲上来答应。
凤西卓暗叫厉害,默然下车。
刘赢跟在她和紫气身后,朝妇人拱手道:“许嫂子,又来打扰了。”
许嫂子眼睛一亮,娇笑道:“说什么打不打扰,我曲高楼打开门做生意,盼的就是刘当家这样的贵人。”
他与许嫂子显然很熟,闲话家常竟滔滔不绝。
长孙月白走在最后。为了他上下方便,车厢边有两层小阶梯可收可放,他用惯后,便无须人扶。因此饶是许嫂子阅人无数,竟也没看出他竟目不能视。
许嫂子见他下车,眼旁的细纹又深几许,“公子气度不凡,一看便知非寻常人。”
长孙月白浅笑道:“许夫人过奖。”却对她的评价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许嫂子道:“先夫亡故已久,公子若不嫌弃,唤一声六娘便是奴家的福分了。”
“其实……”刘赢刚想介绍,便被长孙月白劫话道:“六娘。”
许嫂子笑应了一声,转头问刘赢,“刘当家想说什么?”
“其实……”
“其实我们三天没吃饭了。”这次打断刘赢的是凤西卓。
许嫂子又愣了一下,道:“姑娘真是还说笑,这边请。”
邢晓晓对着绿光小声道:“酸吧?”
绿光认真地回道:“陈年的。”
凤西卓一边翻白眼一边往里走,“什么什么什么……”
绿光靠到长孙月白身边,邀功道:“公子,我答得如何?”
长孙月白微微一笑,“八万遍金刚经……”
绿光兴奋道:“如何?”
“可以少抄一遍。”
“……”绿光自我安慰道,“积少成多积少成多。”
邢晓晓见长孙月白等人进去,才拉住她问道:“为什么长孙公子让你抄八万遍金刚经?”
绿光哀叹一声,“体罚。”虽然她是未经允许私自离开鲜都,但也因如此,公子才能时刻掌握凤姑娘的行踪,在关键时刻追上来,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说起来,功大大地大于过,可最后还是沦落到罚抄的下场。果然是红娘难当。
曲高楼分外三层。一楼是联、诗、词。二楼是文、策。三楼是乐、茶、棋、画。
凤西卓喜欢登高远望,因此一路走到顶楼。
许嫂子在前引路,道:“姑娘是好乐?嗜茶?还是好棋?嗜画?”
凤西卓揉了揉鼻子,“好吃嗜睡行不行?”
许嫂子笑道:“姑娘真是风趣。”
凭什么乐茶棋画比吃喝玩乐高尚?不都是打发时间么。凤西卓立刻把她划为道不同,不相谋之列。
三层楼结构布置大同小异。只不过一楼二楼挂的都是字,三楼挂的却是画,大到占据一面墙,小到只有一臂长。画中飞禽走兽,奇花异草,风格各异,应有尽有。
比起一楼拍案乱叫,二楼高谈阔论,三楼可说和谐。客人都分开坐在几处,或执子下棋、或淋墨挥毫、或煮茶自斟、或拨弦为乐,人人自得其乐。
凤西卓等人一一坐下。
许嫂子道:“各位要来点什么?”
刘赢道:“许嫂子看着办就是。”
许嫂子沉吟道:“不如春花秋月各来一组,再来一组两岸青山绿,一组草低见牛羊。”
刘赢道:“好,就如此。”
凤西卓等她走后才道:“你确定这个吃得饱?”
刘赢笑道:“曲高楼的菜与其他酒楼不同,不是一道一道的点,而是由曲高楼自己事先将菜搭配好,一组组地卖。适才许嫂子点的几组菜每组都有四五个,足够两三人的份。”
绿光道:“这许嫂子是曲高楼的当家?”
“是也不是。”刘赢叹了口气,幽幽道,“曲高楼原叫家常楼,是许嫂子先夫所开,生意平平,只能勉力维持。等许嫂子先夫过世后,更是景况不济,常常入不敷出。恰巧这时有人看中这酒楼,想盘下来,但与许嫂子说了几次,都是不肯。”
绿光道:“既然是先夫遗产,她不肯卖也是情理之中。”
刘赢道:“许嫂子虽然不动心,但许家兄弟却不同了,他们本是游手好闲,见钱眼开之徒,先前为了这个酒楼已经三番四次骚扰许嫂子,如今为了分一杯羹更是变本加厉,威胁恐吓无所不用其极。”
凤西卓等人都听得皱眉。
“后来终有一天,许家其中一个兄弟将酒楼的地契和房契都偷了出来。”
绿光道:“即便偷到地契与房契,但使用人的名字与官府的记录不符合也是无用。这许家兄弟未免太笨了。”
刘赢叹道:“正常来说的确如此,可惜许嫂子在其夫逝后忙于打点酒楼,一直未将房契与地契上的名字改过来,许家兄弟就是趁这个漏洞,买通官府,把契约上的许家常改成了许家富,冒名顶替卖了出去。”
邢晓晓怒道:“居然有这种事?我一定要告诉阮大哥,哦不,告诉世子,让他们好好修理修理那些许家兄弟,还有酒楼现在的主人!”
长孙月白道:“酒楼现任主人是何人?”
“蓝老郡王的侄子,蓝应魁。”
说到此处,正好上菜。“刘当家是常客了,不稀奇。各位还是头一次来,请尝尝。”许嫂子走在最后笑容殷殷,指挥得不亦乐乎,哪里看得出历过这般不平事的郁闷。
凤西卓想起适才自己的两番刁难,不禁夹起一筷放到嘴边,叹气道:“好吃,真是好吃。”说完才塞进口中。
许嫂子楞了下,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刘赢。
虽说长孙月白是他的家主,但自己毕竟是未经允诺,私自将她的私事说了出去,脸色顿时露出几分羞赧。
许嫂子何等玲珑剔透,目光一转,端起酒盏,边替长孙月白斟酒边道:“还不知这位公子尊姓呢?”
长孙月白轻叹道:“在下并非六娘等的那位。”
许嫂子的手一抖,声音压低几分,“你,你知道奴家在等谁?”就算刘赢知道她的事,也绝无可能知道她日夜盼等的人。只因这个希望她从未对人说过。
长孙月白道:“在下只是个商人。”
许嫂子将酒盏轻轻放下,说不出是叹息是失望。她目光瞟到邢晓晓,精神陡然一振,“这位……奴家若没有看错,应该是邢姑娘吧?”
邢晓晓呆道:“你怎么知道?”
刘赢知道接下来的话绝非三言两语能说清,立刻搬了把椅子让许嫂子坐下。
许嫂子道:“奴家曾在兰郡王府门口见过姑娘两次。”
邢晓晓道:“兰郡王……啊,你想见的是……”在兰郡王府内,有长孙月白这般外貌之人……
“不错,奴家想见的是萧世子。”她目光凝结成冰,透露出内心的坚忍不拔,连脸上的浓妆都掩不住内心散发的刚毅,“若这世上还有什么人能为奴家讨一个公道,也只有他了。”
的确,蓝应魁虽然是正宗的蓝家人,但萧晋是兰老郡王认定的继承人,下一代家主,他若出面,蓝应魁即使心中再不情愿,表面上也会装出顺从。但萧晋会出面么?凤西卓道:“你相信萧晋?”
“锦绣公子为人公正光明,疾恶如仇,他一定会替奴家讨公道的。”许嫂子说的时候眼中有一簇名为信任的火苗。
凤西卓干了一杯酒。她只在松原见过萧晋一次,实在与公正光明、疾恶如仇相去甚远。
绿光道:“难道这酒楼真的就被那许家兄弟卖了?”
许嫂子点了点头。
凤西卓挑眉道:“那蓝什么魁为何还同意你留在这里呢?”
许嫂子嘴巴动了动,却是刘赢替她说下去,“是许嫂子在酒楼前跪了三天三夜,而且私下保证决不找酒楼麻烦才求来的。嘿,毕竟是和气生财,他也不想做得太绝。”
绿光道:“这么说来,这个叫蓝应魁的还是个合格的商人咯?”
刘赢道:“在缅州,他是唯一一个能在多方生意和长孙世家分庭抗礼的对手,兰郡王府名下很多产业都是由他在打点。”
和长孙世家分庭抗礼的对手?打点兰郡王府的产业?
凤西卓向长孙月白投去一眼。长孙月白虽然看不见,但眼珠却灵活地朝她的方向迎了上来。交流无声,只是这种无声,已经明白对方所想。
靠萧晋讨公道是决不可能的,若萧晋会为了一个百姓而得罪手掌经济大权的蓝氏子弟,那兰郡王根本就不会考虑让他继承王府。因为这样的人只能在太平盛世名留青史。在乱世成就霸业,需要的是枭雄!
许嫂子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将给邢晓晓,“可否请邢姑娘代为转交给萧世子。”
邢晓晓看向凤西卓。
凤西卓微摇了下头。
许嫂子脸上的血色一下子褪成苍白。
喜欢数五奉天请大家收藏:(321553.xyz)数五奉天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