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为什么？”送棺木上山，安葬了薛婉华之后，顾思晓忍不住追问苏景春。

　　虽然让人赶走了李重阳，没有让他送薛婉华最后一程，可是顾思晓仍然心中不忿。

　　为什么会被放出来？而且还是在今天，居然让一个凶手出现在死者的葬礼上，这是何等荒唐的事。

　　苏景春迟疑片刻，没有先回答顾思晓的问题，而是安抚道：“你先平平心气，我才好同你讲。”

　　“是有什么别的事？”顾思晓深吸了口气，“你讲吧！不管是什么事，我都能承受。”

　　“杀害薛二娘子的凶手已经找到了！”

　　果然是大消息，可是看苏景春的表情，这事明显还有别的说法。而且，顾思晓从骨子里就深信不疑，真凶就是李重阳。

　　没有说话，顾思晓定定地看着苏景春，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应该就是你说的那个男人，身形魁梧，面相凶恶——只是，找到他时，他已经死了！”

　　“死了？”顾思晓有了不详的预感。

　　苏景春点头，继续道：“捕快们是在山上一处小茅屋找到的那个男人。那间茅屋看来是新盖的，里头的家具，木头味还没有散。”

　　顾思晓眨了眨眼，根本不明白苏景春为什么要特意说到屋子的事。

　　“那个男人就死在屋里，不是被刀剑所杀，而是服了毒酒。而且，在桌上还留了一封信。”

　　“信？遗书？！这算是自杀的？”

　　点了点头，苏景春沉声道：“是，现在衙门里的人已经确认那个男人是自杀的。没有挣扎的痕迹，也没有他人留下的痕迹，最重要的，是那封遗书。”

　　“写了什么？写了他是畏罪自杀？写了是他杀了我二姐？！”顾思晓的情绪有些激动，“怎么可能？那个男人看起来就是穷凶极恶之辈，怎么可能只因为畏罪，就自杀呢？！”

　　“我知道，但别人并不是这样想的。”苏景春柔声道：“那个男人在遗书里说，他倾慕薛二娘子已久，可惜迫于家族所逼，二娘子嫁给了一个她不喜欢的男人。为了能够长久厮守，他们商议谋害了沐峰……”

　　“放屁——”直接爆了粗话，顾思晓的情绪激动得听不下去后面的话，“这根本就是胡说八道！我二姐根本就不可能和那个男人有私，她和我姐夫一直都很好，怎么可能会要谋害他？！”

　　苏景春点头，却道：“在沐峰的葬礼上，沐老太太说的那一番话让很多人都起了八卦之心，如果这封遗书真的被暴出来，可能很多人都会相信这件事……”

　　被苏景春一句话噎住，顾思晓看着他的脸，差点就吼出“她喜欢的是你”，可是咬着牙，到最后，她也没有说出这句话。

　　不是她自私，而是已经毫无意义。薛婉华从来都没有想过让苏景春知道她的心意，甚至到临终之时，心里一心只有沐峰一个，她此刻再说那些，只是徒增麻烦。

　　“他还在信上说，那天晚上，他和二娘子相约，一起把被派去放火的黄鼠狼杀死口，本来他想让二娘子和他一起私奔的，可是二娘子却临时变卦。他一时生气，就刺伤了二娘子。二娘子逃走后他后悔非常，知道二娘子必死，他悲痛欲绝，所以饮下毒酒殉情……”

　　“殉情？！”顾思晓冷笑出声：“多荒唐！”

　　怪不得李重阳一点都不惊慌，原来他一早就找到了替罪羊，而且还是一只不会翻供的替罪羊。

　　“李重阳如此狡猾，我也是始料未及。”苏景春一声叹息，却道：“思晓，现在的情势已然如此，李重阳脱罪已成事实，如果要再追究下去，那封所谓的遗书必然会暴光，到那个时候，薛二娘子惨死，能不能沉冤得雪不好说，她的清白名节却是一定会受损的。”

　　这话，听得让人心里憋得难受，可是又不得不承认苏景春说的每一句都是对的。

　　李重阳脱罪了，再查下去，衙门一定是从那个自杀的汉子身上查，一旦遗书暴光，薛婉华就将成为一个谋杀亲夫，又被情夫害死的恶毒女人。

　　不会有人去管这事儿到底是真是假，只会把这件事当成茶余饭后的闲话。

　　薛婉华的清白名节被毁不说，薛家的名声也就这样毁于一旦。

　　看顾思晓垂下眼帘，半晌都没有说话，苏景春就又加了一句：“你想怎么做，我帮你。”

　　合了下眼，顾思晓终于抬起头来，沉声道：“衙门不可靠，那就靠自己。这个世界，本来就有很多事摆不上到桌面上来讲。左右，我们做过的事，也不是一桩两桩了。”

　　睨着她，苏景春眼里透出一抹笑意，似乎他早就猜到了顾思晓的决定。

　　“那封所谓的遗书呢？我要拿到。”

　　苏景春一笑，直接就从袖袋中摸了一张纸出来。

　　有些惊讶，顾思晓接过一看，居然真是苏景春刚才说过的遗书。

　　满纸白话，没有半分文采。

　　顾思晓一扫而过，却是笑了，“虽然这人刻意在模仿粗人说话，可是这字却是骗不过人的。如此规矩的小楷，必是个参加过科举的秀才。”

　　“是，那汉子的底细，苏松已经摸清了，别说是写信，他应该根本就不识字。只不过，这条线索我本来是要给衙门的，可是后来一想，不论怎么查，这封信怕是都掩不住了，所以才先压下了这件事。”

　　点了点头，顾思晓又再重读了一遍这所谓的遗书，这才点起火折子，一把火把这封信烧成了灰。

　　就算是逃过了官府的审判，也逃不过她的报复。

　　李重阳要是以为过了这一关，他就能得到薛家，那就大错特错了。

　　顾思晓回到薛家时，李重阳和薛婉盈正在老太太房里。

　　“奶奶，你看，我都和你说了，我官人他根本就是清白的！要不然，官府怎么肯放他出来？！”

　　正说得欢，薛婉盈一回头看到顾思晓进来，立刻挑起眉，沉声道：“要不是有些人胡乱疑神疑鬼，非要把差人叫到家里拿人，咱们薛家怎么会闹出这么大的笑话。”

　　顾思晓咬牙，却强忍着没有反驳。

　　倒在榻上，薛老太太低声道：“闭嘴吧！画儿，你过来！”

　　走上前去，顾思晓就坐在小脚凳上。

　　离得不远的李重阳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里带着一抹诡异的笑意。

　　“画儿，你来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之前说得那么肯定，可是现在重阳又被放了出来。他还说，杀死婉华的凶手已经找到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合了下眼，顾思晓强压下满心怒火，平声道：“是，之前我也听说凶手找到了，听说那个凶手已经畏惧自杀，临死时写了遗书承认杀害了姐夫和姐姐。”

　　转过头，看着李重阳，顾思晓歉然道：“之前是我误会了姐夫，姐夫大仁大量，千万别记恨我。”

　　“哟，你还知道自己错了啊！”薛婉盈冷哼出声：“真是难得……”

　　半眯着眼，李重阳虽然不觉得顾思晓是真的认错了，却仍是起身还礼，“小妹，咱们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说开了就好。虽然我这次也算是遭了罪，但总算是洗清了罪名。还好，他们找到了凶手，要不然，咱们这个家可就散了……”

　　他看着顾思晓，意味深长地道：“下一次，小妹千万不要再这么鲁莽了，这样鲁莽，真的是会害死人的。”

　　“多谢姐夫指教。”顾思晓笑着还礼，神情自然，倒真像一家人般和睦。

　　静静地看着两人，薛老太太皱起眉，揉了揉太阳穴。

　　事情变化太快，她倒有些看不明白这事情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李重阳是忠还是奸？！还有这个画儿，心里到底是在打什么主意？

　　她正在心里琢磨，顾思晓已经看着薛老太太道：“奶奶，这段时间姐夫一直在牢里，我才帮忙照料生意，既然他现在已经出来了，那薛家的生意就还交还给姐夫打理吧！毕竟，这也是他做熟的。”

　　李重阳双眼一亮，看着顾思晓，真有些不敢相信顾思晓居然会主动还权。

　　虽然薛婉盈想得简单，还笑，“你倒是有些自知之明。”

　　可李重阳却是不敢这样想。

　　顾思晓这是真的认为他不是凶手了？还是另有别的阴谋？

　　“画儿，你这话可是当真？”薛老太太也皱眉，试探着问。

　　“自然是真心的。”顾思晓垂下眼帘，苦笑了下，“以前是我一直在误会姐夫，今天才知道原来——也没什么，只是我觉得姐夫掌管生意也是好事。”

　　薛老太太这下真是猜不透了，可此时此刻，却容不得她再想其他，也只能淡淡道：“说到底，你也一直在帮忙，我看不如这样，生意的事，就是你和重阳一起打理好了。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再来问我。你爹爹身子不好，怕是近来都没精力去管铺子上的事。”

　　“孙女知道了。”笑着应下，顾思晓退下去，并没有刻意等李重阳，而是径直往薛文的院里走去。

　　可走到半路，李重阳却从后头追上来。

　　“小妹，多日不见，姐夫我还想和你谈谈心呢！何必走得那么快？”

　　“姐夫……”低头施了一礼，顾思晓看着李重阳，眼中带着一丝温和。

　　看她神色，李重阳不由眯起了眼。

　　这态度，好像很是微妙啊！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画儿，好歹咱们也算是打过几次交道的，你到底是在打什么主意，不如就和姐夫好好说说吧！要不然，以后我猜你来你猜我，实在是太过无趣了。”

　　“姐夫”欲言又止，顾思晓低声道：“昨日，我突然知道了件事——姐夫，要是我和你说了，你切不可外传啊！”

　　“什么事？你说来听听？”李重阳不动声色，心道到底是什么事还能让这贼丫头改了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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