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勋贵之家的子弟，都是打架打出来的交情，这种小伤，都不够看的。

　　以顾思晓的身份，别说是差点受伤，就是伤到，甚至送命，大概郑轩也不过是赔些钱了事。又不能这样打伤他要了他的命，还不如先重重打一顿解恨。

　　而且，这一架打下来，至少表面上两个人看起来和谐多了，也没人会觉得苏景春仍然怀恨在心。

　　不过，这也只是表面，别人看来的和睦，他们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三个女子回到亭子外时，苏景春和郑轩正在对饮，虽然旁边陪客们也在饮酒，却没他们两个豪迈。

　　也不用酒杯，直接叫下人送上的大碗，你一杯我一杯，喝完了还搂着肩膀哈哈大笑，看起来倒像是成了一对铁哥们似的。

　　远远地看着，顾思晓没有上前，脸上从始到终都带着浅浅的笑。

　　林墨娘有些担心，想要让前，却又觉得刚才跌在地上弄得太过狼狈，拉着何月商量着让她过去看看，提醒下莫要喝得太醉。

　　觉出身后有人，顾思晓回过头，对上尚五担忧的目光，不由一笑。

　　“谢谢世子刚才救命之恩。”她施了一礼，笑容里多了几分真诚。

　　“我就算是不出手，你也不会受伤。”尚五低声说了句，脸上有些讪讪的。

　　目光转开，他迟疑了下，低声道：“借一步说话。”

　　转头去看，离得不远的苏竹正冷眼看过来，看着尚五的眼神里满是警惕。

　　摇了遥头，顾思晓示意不用担心，这才和尚五走到了一边。

　　“到底是怎么回事？！”

　　走得远了，估计着听不到这边的声音，尚五就立刻质问起来，虽然是压低了声音，却能明显感觉到他的烦躁。

　　“世子是问什么？”顾思晓笑着，仍然不显半分异色。

　　尚五皱眉，“我视你为知己，你却视我为陌路，小娘子，难道我真的那么不值得你说一句真句吗？”

　　“实不知世子想问的是什么？”

　　看着顾思晓的笑，尚五压下怒火，粗声问：“刚才那一箭是为的什么？说什么无意中射偏了，根本就不是那回事，虽然我不谙武艺，醉心于书画，也能看出那一箭，根本就是射向你的。为什么郑轩要用箭射你？为什么苏景春就好像早就料到那一箭似的？居然能那么及时挡开那一箭？！”

　　一连几个问题，问得顾思晓无法作答。

　　尚五不是个笨人，这么明显的破绽她自然能看得出来。可是她能怎么回答？她也想诚实一些，也不想骗这个把她视作知己的男子，可是她能说她到底是谁吗？能说和他一起的郑轩是个恶魔，是个杀人凶手吗？

　　沉默片刻，顾思晓垂下眼帘，只能委屈地道：“郑世子为什么要射我，我也不知道。仔细想来，或许，根本就不是因为我……”她说得含糊，似乎有难言之隐。

　　尚五却是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郑轩是为了苏景春？！这一箭，他是射给苏景春看的！此来济南，震慑苏景春，大概也是他的目的之一吧！？”

　　低声叹了一声，尚五沉声道：“中土之地，比我琉球争斗更甚，我在京中虽然不偏不倚，不敢参与到各方势力之中，却也知道太子殿下和几位王爷之间闹得很乱。苏景春是睿王妻弟，想来郑轩就是因为这个，才要给苏景春好看的……”

　　果然是富贵中人，看事情看得准。不过，今天这一箭，应该不仅仅是为了震慑苏景春，还是因为她问及那只玉环。

　　那只玉环绝对不是像郑轩说的一样，是亡母遗物，只此一只，之前丢了一只玉环，郑轩应该心中有数，所以她一问，郑轩就起了疑心。

　　再加上她来自松江，那是郑轩犯下恶行的旧地，郑轩心里不自在，看她不顺眼，是必然的。

　　这一箭，的确是冲着她来的！

　　只是，这些话自然不能对尚五说，所以顾思晓只能低着头，黯然道：“可能是这样吧！还好，我没有受伤……”

　　“这次是你幸运！下一次呢？”抓着顾思晓的手臂，尚五沉声道：“画儿，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他们那些王孙公子之间的争斗，不适合你这样的女子。你还是忘了苏景春，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

　　“我这样的女子？”顾思晓笑了下，没说话。

　　尚五已经温言道：“你说过不喜争斗，那就不要去争去斗，每天里，画画，写字，种花，养草，春观百花，夏绘红荷，秋描芦雪，冬画红梅——这样的消遥日子，岂不是好？！”

　　“是好……”曾经，她以为自己会一辈子过那样的日子。可惜……

　　看着顾思晓脸上的表情，尚五握着她的手，沉声道：“画儿，我愿意陪你一起过这样的日子，你我情趣相投，偕手共度这般消遥日子，岂不快哉？！”

　　“世子，”抬眼望着尚五，顾思晓低声道：“世子忘了家中娇妻？！”

　　“我，还要在中土许久……”尚五迟疑着说，顾思晓却已经把手抽了回去。

　　“世子终究要回去琉球的！就算你不回琉球，我也不会做那种夺人夫婿的小人！多谢世子如此看中，引为知己，但我并不是世子心中的那个女子，还是请世子忘了我吧！”

　　话一说完，她转身就走，尚五忘情扑上，抓住她的手。

　　顾思晓皱眉，还未拂开，已经有人嚷道：“喂！放手——”

　　转目看去，却是喝多的苏景春和郑轩。

　　两个人，搭肩勾背，站在那，醉眼蒙胧。

　　伸手指着尚五，苏景春冷哼：“臭小子！再不撒手，小心我打你！”

　　郑轩闻言大笑，“又打人又打人，苏景春，你是才子，是贵公子，不是莽夫，快改改吧！”

　　甩开苏景春，他上前拉住尚五，笑道：“尚世子，咱们走，不理这个粗人。”

　　苏景春哼哼着，指着两人背影，“走慢半步，打断你的狗腿！尚华，画儿是我的人，你要是再敢乱伸手，小心点……”

　　他身子一晃，似乎就要跌倒，顾思晓忙上前一步，扶住了他。

　　侧过脸，苏景春眨了眨眼，露出一抹坏笑，“扶好了我，要不然我就要跌倒了。”

　　看他那样神情，顾思晓就知他并不是真醉了。

　　装出来的酒醉，显然也是为了迷惑郑轩的。

　　扶着苏景春，她故意大声抱怨：“怎么喝得这么醉呢？你啊，再这么喝下去，早晚成一个醉鬼！”

　　“醉鬼怎么了？醉鬼你不喜欢？！”

　　虽然是在演戏，可是苏景春这样的胡言乱语，还是让顾思晓忍不住脸红。

　　掐了一把苏景春，她怨道：“再让你胡说八道！你啊，真是害苦了我……”

　　可不是害苦了？！

　　这么多人都在看着呢！她的清白名声都毁在苏景春手上了。

　　抱也抱了，搂也搂了，扶也扶了，还有那些话，怕是不出一天，苏景春和薛家小娘子有染的消息就要传遍济南城了。

　　低声笑着，苏景春悄悄握住顾思晓的手，背着人抬眼看她，双眼中一片清明，哪里有半分醉意。

　　执着她的手，他低下头去，轻轻一吻，“坏了你名节，你就再也不能嫁给别人了。”

　　被他这样一亲，顾思晓只觉得手上发麻，心里头也是酥酥麻麻的，就是不用装，也红透了面颊。

　　还好苏竹这时候过来，“山路难行，小的让下人备了软轿，公子还是坐软轿吧！”

　　松了口气，顾思晓立刻放手，把苏景春推进了苏竹怀里。

　　“喂——”小声叫了声，苏景春想把顾思晓拽回来，却又碍着他喝醉的身份，不敢做太大的动作，只能歪过脸去瞪苏竹。

　　也知道自己是好心办错事了，苏竹只能硬挺着装着没觉察，扶着苏景春坐上了软轿。

　　“真是——去跟着她，别让她一个人落了单。”苏景春低声吩咐，暗里挥了下拳头。

　　真是没眼力价的家伙，好不容易和佳人卿卿我我，就这么被破坏了。不过算了，他这么重，思虹一路扶他下山，也是怪辛苦的。

　　偏过头，看着前面软轿上，郑轩似乎睡过去的身影，苏景春眯起了眼，也装着睡着了。

　　刚才那一场架，或许让郑轩去了疑心，让他以为自己并没有认出那个“黑衣人”，所以才会这样打得理直气壮，而又不是真的往死了恶斗。

　　当他第一眼看出时，就知道那个男人是当初和他恶斗，害他受伤，养了半个月才好的所谓匪徒。

　　可认出归认出，他却不能当场指认，甚至还只能当着根本没认出来，现在还不是真的完全翻脸的时候，只能让那混蛋多活几天，就和他的主子一样，早晚要取他们的狗命。

　　而在此之前，还要防着郑轩认了死理，非要杀害顾思晓的可能性。

　　他再也不能经受一次那样的打击，如果思晓再出了什么事，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

　　数年努力，他以为自己已经有能力保护自己在意的人，却还是差一点……

　　咬住唇，他忽地一下坐起身，往后看去，在人群里看到那个面带微笑，看不出什么异样的女子，才算是真的安了心。

　　哪怕不是为了大业，就只是为了顾思晓，他也一定要拔掉郑轩这根毒牙——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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