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凉殿内,,檀香袅袅,寂静空旷。
薛氏缓缓弯腰,跪倒在草绿色的蒲团之上,手掌抵在光滑得可以照出人影的黑色大理石上。前面,苏氏的灵位醒目地放于香案正中间。
一叩首,薛氏把额头缓缓贴到自己抵在地面的手背处,再缓缓直起身子。
二叩首……
三叩首……
然后,薛氏抬起头来,纤纤玉掌握紧,指尖抵住自己的掌心,看着正中的灵位,一脸虔诚与恭敬,道:“姐姐请放心,妹妹既嫁入梁府,一定会替姐姐好好看着梁府,照顾夫君与儿女们,将姐姐未竞之心愿传承下去。姐姐九泉之下若有知,请助妹妹一臂之力。”
语音柔柔,似春风拂面,听得人心里十分舒坦。此时的薛氏,全然没有在府里中持中馈的那般精明强势,柔和得如一汪弯弯清泉,使得人很难将往昔那个精明能干的她与现在的这个柔弱女子联系起来。
整个执妾礼过程,鸦雀无声,众人神情肃穆,老太太的眼中似有笑意,看来对薛氏的知礼十分满意。二太太与崔妈妈对望一眼,心里面十分的开心。众小姐们微微低垂着头,倒看不出什么表情,唯见其中的大小姐身板绷得笔直。
礼毕,众小姐相继拜祭过苏氏后,再给薛氏见礼,算是奠定了薛氏当家主母的地位。接下来众高僧诵经,等整个祭奠完成之后,已近中午时分。
各人相继由底下的丫头婆子搀扶着,先回后院厢房歇息。老太太先行,二太太与薛氏紧随其后。在经过梁婉清身边时,梁婉清瞥见,薛氏的手中多了一条白色的丝帕,丝帕上隐见淡淡血迹,她不由心中一凛。
回到厢房,掩上门窗,她当即吩咐道:“小渔,你且四处走走,留意一下薛氏的动向,不要有任何遗漏。”
小渔的脸色凝重起来,她看看外面,压低声音道:“小姐,难道这光华寺里会出事?”
梁婉清蹙紧眉头,缓缓摇头:“我也不大确定……但是有备无患,大家还是小心一些的好。”
小渔想像不出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但是她相信自家小姐心思缜密,说的话总没错的。她看着厢房里除了木床长凳桌子茶盏,空无一物,便走到后院,顺手在菜地拎了把锄头回来,置于门后。
清凉殿后是一大片翠竹,绕过翠竹,就有一座偌大的由太湖石堆砌而成的假山。此时,在假山背后,细碎的说话声隐约传来。
“……小姐,你的手怎么样了,让奴婢看看罢。”声音虽压得低,但尚能辨出是薛氏的陪嫁丫环柳杏的声音。
假山背光处,映出一张妆容精致的芙蓉脸来,正是薛氏。
“不用,不碍事。”薛氏的声音略显生硬,隐隐透着压抑的怒意。
虽然这样说,柳杏还是拿起薛氏的手来端详,见那如水嫩青葱般的玉手掌心,凭空多了一道指甲掐出的血痕,血迹已经干涸,呈暗红色,她不由低了声音,恨声道:“可恼那什么见鬼的执妾礼,竟要小姐向那个贱人跪拜,还当着那么多下人的面,真是气煞奴婢了。”
薛氏胸脯起伏,显然方才在清凉殿的容忍已到了极限。想她堂堂薛大将军的胞妹,论身份地位怎么也不比前任的那位差。特别是如今,她的胞兄的名气如日中天,甚得皇上倚重,她的地位也水涨船高,隐隐有超过前任的趋势。如今竟然要她在众人前面在前任的牌位前下跪,不是让人白白笑话吗?
想到二太太眼角那得意洋洋的笑意,她就恨得牙痒痒,直至尖利的指甲刺入皮肉,疼痛传来,她方才清醒过来。
不行,她必须得忍,而且忍了这么些年,她不怕再忍这一时。而且,很快,她就要成功了。
她猛然抽回手,咬牙道:“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事情都办妥了吗?”
柳杏当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点点头道:“小姐尽管放心,一切都安排妥当,只等一入夜……”
她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拿着眼睛看薛氏。主仆二人心领神会,俱会心一笑。
下午的功课是抄经书,待吃过晚斋,在光华寺歇上一晚,这一日的祭奠便算完成。时值夏日,光华寺里备有瓜果。老太太对西瓜犹为钟爱,不知不觉多吃了几块,等到吃晚斋的时候,忽然闹起肚子来。这可忙坏了薛氏与二太太,听闻慧觉大师精通医理,忙命人去请,却被告知大师早于两日前下得山去,需得三五日方回转。
这可被二老太太逮到机会,马上自告奋勇送老太太回府就医。也不管老太太答不答应,命手下仆妇将老太太抬上轿子,直奔梁府而去。
薛氏的面上虽有不郁,但是也没有说什么,毕竟光华寺这里需要有个人主持。柳杏似乎有些隐忍不住,看着二太太得意而去的身影狠狠吐了一口唾沫。
晚膳的时候,除去老太太与二太太不在之外,其他一干人等都在。期间有报信的仆妇上得寺来,说老太太经过医治,已无大碍,但需静养,让薛氏照顾好府里小姐等等。薛氏一一应了,脸上平静无波,还让柳杏取了荷包来,拿出两只银裸子打赏报信之人。
晚膳之后梁婉清带着小渔到寺院后院散步消食,行至北面一处偏院时,她一抬头,忽地看到有两个带刀护卫模样的侧影闪身进了里面,那侧脸依稀似曾相识,梁婉清心下疑惑,待要进偏院,却被守在那里的沙弥拦住,说是佛寺重地,闲人不得入内,她只得作罢。
回转的时候途经清凉殿,里面有绰约的人影。梁婉清觉得奇怪。毕竟还属祭奠之日,苏氏的牌位需得明日方才撤下。难道说,还有其他人前来拜祭苏氏吗?她素来旦凡有什么疑惑,必定第一时间去弄清楚的习惯,一抬脚就迈进了清凉殿。
小渔暗暗讶然于自家小姐的大胆,毕竟是黄昏,天色渐暗,清凉殿内只燃着几根蜡烛,发出昏黄幽暗的光,透着几分诡秘。这样的氛围,莫说是女流之辈,即便是壮年男子,来到此等地方,也会心有惊惧的。
那人正跪在蒲团上对着灵位喃喃自语,不知在说什么。闻听后面传来脚步声,不由转过头来,一眼瞥见梁婉清的容颜,瞬时脸色刷白,“啊”的一声跌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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