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有什么?”碧云不以为然道,处于爱情蜜糖中的女子,即便是为爱人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等我做了梁三少奶奶之后,这几万两的银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是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吗?”碧莲见她心意如此坚决,不由吃吃地笑了。
“那个梁三公子可不是狼!”碧云嗔道,见碧莲用丝帕掩唇而笑,这才发觉自己上了当,不由扁了扁嘴,不依不饶道,“姐姐,原来你是诳我的!”说罢追着碧莲打闹起来。
“别闹了,别闹了。”碧莲连连求饶,“待会儿被兰姨看见,少不了一顿训斥。”
碧云于是不再闹,整整身上的衣衫,抬起头来的时候,像是看到了什么,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冷哼一声,朝着水榭呶呶嘴:“兰姨有空管着我吗?她最上心的人来了!”
果然,她的话音一落,兰姨就从水榭的鹅黄帐幔处走了出来。
“姑娘,那人是谁?”小渔问道。
面前,一个淡蓝华服,年约十七八岁、眉目俊朗的男子大步走了过来,扒开围了外三层里三层的难民,走了进去。他的手上没有碗碗罐罐,眼中也没有像其他灾民一般流露出饥,渴的目光,很显然不是来讨要粥水的。
兰姨三步并作两步走了出来,走得有些惶急,与她平日的沉稳肃冷大相径庭。看到这名青年男子时,不苟言笑的脸上居然难得地露出一丝笑容来,目光也在看到那名男子之后,凌厉之色稍减,露出一丝温婉来。她直直朝着那名男子走去,隐隐约约的,似有一丝紧张与慌乱。
“兰姨,你这里还挺热闹的嘛!”男子看到她,便来了这么爽朗的一句,笑容渲染遍他英俊的脸庞,看起来他与这位兰香院的**相当的熟络。
难道是兰姨的……姘头?小渔惊愕的瞪大了眼睛,这男子,这么年轻,长得也算是有模有样,实在有些可惜……
似乎被眼前发生的怪事所吸引,梁婉清不由直起身子,伸手撩开车上的帘子,朝那位青年男子看去。
兰姨微微笑着,目光中掩不了宠爱与欣喜,甚直招呼那名男子道:“小波,过来这边坐,今天的日头毒,你该热坏了吧?”说着,竟掏出丝帕要替那名男子拭汗。
那名男子也不客气,把丝帕接了过来,抹了抹额头上冒出的汗珠,又接过旁边丫头替过来的密制金桔野菊花茶,一仰头,咕噜咕噜全喝了下去。然后,用衣袖抹了抹嘴角,满足地叹口气:“兰姨,我喝过那么多地方的野菊花茶,就数兰姨这里的最是好喝。”
兰姨微笑着,柔声道:“那就常来啊,北区离这里虽然远了些,但好歹是个不宵禁区,你什么时候来,大门都会为你敞开!”
男子呵呵一笑:“这哪能呢,你这不是开门做生意的吗?我来多了,会影响你的生意的!如果我在门口帮你看着,给你定定心,那倒是可以的。”
兰姨笑意更深:“那敢情是更好了,就这么说定了,你拉你的兄弟们过来,每天晚上给我看着点就行,酬劳是每人一个晚上一两银子,你看这样可好?”
男子似乎没有料到自己随口一句话,竟换来兰姨如此郑重其事的提议,不由怔了一下:“兰姨……”
兰姨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但眼中却掩饰不住露出些许迫不及待:“你回头好好想想我的这个提议罢,兰姨不会亏待你的那些兄弟们,工钱还可以商议。另外,宵夜方面兰姨也会着人送过来……”
男子犹豫着,似乎意识到勾栏院并非好去处,脸上现出为难的神色来。兰姨瞧见,脸色有些垮了下来,蹙紧眉头,眉宇之间透出一股失望与忧伤。那男子见兰姨如此,忙道:“兰姨,这事我回去跟我的弟兄们商量看看,反正弟兄们这段时间也是闲着,纯粹当是帮兰姨守守场子,至于银子的事情,兰姨可切莫再提了。”
兰姨一下子又高兴起来,绽开笑颜,又说了几句嘱咐男子一定要给准信的话。
梁婉清的眉头蹙得更紧。精明强干的兰姨怎么今天看起来有些失态?那个男子于她而言,好像很是特别。
一旁的赶车媳妇撇撇嘴:“这个野小子倒是命好,傍上一个金主。如若不然的话,十多年前这野小子就没命了。”
小渔不明所以,忙请教原因。现时难民越涌越多,车子前行得磕磕绊绊的,赶车媳妇干脆一边缓缓驱着马车,一边讲些从市井坊间听来的八卦给这两位不出闺阁的小姐与丫环听。
赶车媳妇伸出又肥又短的手指,指住那名男子,压低声音道:“呶,那个年轻人,唤作毛小波,可不是什么善茬儿,那可是伯阳镇一带有名的地头蛇,你们以后见了他绕道走,千万别招惹了他,那种人,我们惹不起……”
梁婉清点点头:“那样的人,我们这些清白人家自然不会去招惹他。”
赶车媳妇继续说道:“说起这个毛小波的身世,也是可悲可叹的。听说当年有个妇人,带着两个儿子,跟了一个豪赌的丈夫。有一天,那个豪赌的丈夫忽地死了,妇人没有活计,只好含泪把小儿子托付给了伯阳镇一个吕姓的孤寡婆子。这些年来,虽说这个毛小波什么事都干,就是不干正事,但是对于那个老婆子却是极其孝顺的,在外面讨得什么好吃的,都不忘记把最好的留给这个老婆子,也算是孝心可嘉。”
小渔撇撇嘴,不以为然:“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的,什么不好干,非得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这辈子算是白活了。”
“小渔姑娘,话可不能这么说。”赶车媳妇摇摇头,不赞同道,“人家好歹也是有孝心的,哪像这些人……”说到这,她顿了一下,眼光鄙夷地瞟向前面不远处花枝招展的窑姐儿。在她的眼里,这些人操持着皮,肉生意,挣的是污秽的银子,连那些偷鸡摸狗的都不及。
这时,大多数饥民已讨得白粥,陆续散去。赶车媳妇见天时不早,不由加快了赶车速度。
车子辘辘,铁打的车轴辗压着略带了些许细石的路面,发出细碎的声响,自那座水榭前驶过。江风忽地大了起来,吹扑着车上的帘子。梁婉清一手去抓帘子,一手去拂被大风吹拂而垂落额前的碎发。她没有注意到,当江风吹开帘子的刹那,在对面水榭前,那位身着金红蝴蝶穿花锦缎的贵妇人,在梁婉清抬起头看过来的那一刻起,目光就没有离开过她。
贵妇人怔怔地看着她,脸上写满震惊,手中的丝帕越攥越攥。
马车走得很快,一下子就消失在了远处。贵妇人终于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喃喃道:“不可能的,她不可能还那么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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