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位储君殿下似乎比她想象中更加感性,也或许是想起了什么风花雪月令人怅然的过去,竟然大哭了一场。再看向她,眼神里已经完全没了之前的轻佻。
“你若是心情不好,便在这府里到处走走吧。”雷辰柔声对她道,“等过些日子我有时间,可以陪你到随州城里看看。”说着说着,他忽然有些欲言又止,过了许久,才对郁蓝道,“我前些日子,看了你写的诗……”
“什么诗?”郁蓝果断打断了他的话,“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雷辰却以理解的眼神点点头,道:“我不强迫你。”他抬手招来小丫鬟,“夫人以后想在府里逛,你就陪着。有点眼色。”
小丫鬟刚去账房那里领了一笔丰厚的奖励,此刻正笑得合不拢嘴,眼睛都眯成了两条缝,看向郁蓝的表情像是看到了金山,大声答应道:“是!城主大人,奴婢一定擦亮眼睛,洗干净耳朵!”
“洗干净耳朵?”郁蓝被小丫鬟弄得哭笑不得,“这是什么说法?”
小丫鬟眨眨眼:“洗耳恭听呀。”
郁蓝愣了一下,笑道:“你个机灵鬼。”
储君殿下雷辰此刻还沉浸在纳兰词的凄风苦雨之中,并不想理会她们的笑闹,看郁蓝笑也觉得她是强颜欢笑,只是人前逞强而已,心里更加怜惜。他对郁蓝叮嘱了几句注意身体什么的,然后带着诗人的愁怨离开了。
“主子看了夫人的诗以后,好像就有点不正常了。”小丫鬟看着雷辰的背影道,很快她发现自己的口无遮拦,连忙道,“奴婢是说,主子最近有点心情郁结呢。”
郁蓝笑笑道:“文人嘛,就是一群喜欢伤秋悲月的生物。可以理解。”说着,她话锋一转,道,“小丫头,你总是叫我夫人,那你知不知道,我是谁的夫人?”
小丫鬟怔了怔,狡黠地回答道:“奴婢……奴婢只是听主子的这么叫的,奴婢什么也不知道。”郁蓝微笑着弹了弹她的脑门,没有说话。
郁蓝的初步计划达成了,她终于能任意在府里逛了。接着,就是实施下一步计划。至于下一步……
“什么?种树?”雷辰听着下人的禀报,感到有些奇怪,“夫人怎么想起来种树了?”
下人道:“小的们也不知道夫人怎么想的,夫人说院子看着空旷,想种些桃花和梨树。”
小丫鬟在一旁插话道:“城主大人,奴婢觉得,这是个好兆头。”
雷辰最近越来越觉得这小丫头的重要性,“哦”一声,问:“怎么个好兆头?”
小丫鬟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个不停道:“主人是渐渐开始对府里有归属感,才会想在里面种树的。她肯定是存了长住的心思。您说,这是不是好兆头?”
雷辰眉一挑道:“这是夫人跟你说的?”
小丫鬟笑嘻嘻道:“城主英明,夫人提过,说她最喜欢自己亲手布置自己的家,感觉很温馨很舒服。”
“自己的家么,”雷辰摸着下巴,对这个温暖的词有所触动,他转头对下人道,“回下去,夫人想种什么就种什么,想种哪儿就种哪儿。”
这时候的雷辰,忽然有种好日子距离不远的感觉。
或者说,错觉。
“看我给你带了什么。”雷辰笑道,向郁蓝展示他新搞来的玩意儿。
最近这位储君殿下也不知犯什么毛病,成天想着给她弄些新奇好玩的东西讨她欢心,倒真有些富家子弟追女的感觉。郁蓝一开始还有些兴趣,次数多了也觉得乏味。要说新奇事物,这里能有什么东西比前世她见过的更高级?
雷辰费尽心思拿来的东西,自然都是手下四处搜罗来的奇珍,虽然比不上皇宫里的,却也大多难得一见。一般人看了不说震惊大喜,起码好奇会有的。郁蓝这淡定无视的表情,却让雷辰觉得十分稀有,更加坚定了郁蓝此女不俗的想法。
但今天看到他手里拿的东西,郁蓝却有些动容。
这件衣服,白色纱裙迤逦在地,宛如层层堆叠的深雪,随着小丫鬟提高的动作堆叠在盘子中的雪白长裙慢慢舒展,细细看去才会发现裙子尾部居然是铺落了层层的白色羽毛,远远望去飘逸得如同一朵云,如同一株深夜里静然绽放的昙花。分明是她几年前在红粉阁穿过的那件。
犹记得那一日,她在台上随击鼓舞步翩跹,衣袖裙裾铺散开来,雪白的羽毛飘零如一只大鸟,慵懒的模样美的惊心动魄。落花纷纷扬扬落下,飘在她衣衫上,风姿绰约,倾国倾城。
霜凛城仙子的美名,也是从那些日子开始名动四方。
“你怎么找到的。”郁蓝记得后来她开了郁秀坊,就把这件衣服当成了镇店之宝,千叮万嘱不准出售的,就吊着那些想买来珍藏的商人书生,她知道这件霓裳羽衣现在市面上不只是天价那么简单,“你把郁秀坊怎么样了?”
雷辰忙解释道:“我敢对郁秀坊做什么?你可知道现在管理着郁秀坊的是谁?”
郁蓝狐疑地看着他,道:“我听说了,是朝云公主。”
雷辰笑道:“这不就对了。我那姑姑可厉害得很,我哪儿敢去触她的逆鳞。她现在把郁秀坊打理得井井有条,哪家的官府也不敢对她说半个不好。这件衣服可是我换了不知多少好处才从她那里弄来的,这还是借着她听说你在这里的面子。”想了想雷辰又道,“姑姑为你和母后闹得有些不愉快。过些日子她一定会来看你,我也拦不住,你到时候可要替我美言几句,这个姑姑我是从小吓怕了的。”
郁蓝对他的话半信半疑,大感惊奇道:“你跟朝云公主也没差几岁吧?”
雷辰叹口气答道:“我比她小两岁,从小一块儿玩的。她仗着父王宠爱,我们这群皇子皇女不知被她捉弄过多少次,从小到大都敢怒不敢言。再说她那性格,也实在不像女子。”
郁蓝见他蹙着眉,仿佛遇到了天大的委屈,不由得莞尔一笑:“你这样一说,我更觉得朝云公主是个妙人儿。”雷辰那边在诉苦,她心里却更有了计较,朝云公主的性格她也有所了解,更知道雷辰所谓的美言几句绝对不是那么简单,只是在警告她不要乱说话而已。
但是若是朝云公主知道她被软禁的事实,不说一定会帮,到时候郁蓝只要提出来稍微协作,对方一定不会拒绝。她掐指算了算时间,到时候,自己种的树也差不多长成了。
雷辰不知她心中百转千回的想法,抖开那件雪白霓裳羽衣,对郁蓝道:“丹歌那一日的长袖之舞,至今想起来仍觉得惊为天人。如今虽物是人非,却也算风光无限,今天有缘,可否再为我一人舞上一曲?”
郁蓝接过纱裙,在手中轻轻摩挲,感受那柔软细腻的触感,对雷辰充满希望的眼神,却是冷冷回答道:“想得美。”
雷辰并未放弃,又笑着问道:“那丹歌要如何才肯答应呢?”郁蓝抬眼,看到他势在必得的目光,低下头未置一词。
“是需要伴奏么?还是舞步有些模糊,要回忆一下?”雷辰的话里已经添上了半分强迫的意味,道,“我已请来附近最好的琴师和击鼓人,丹歌不如随丫鬟下去换装,顺便回想步子?”
这是赶鸭子上架了。郁蓝心里不爽,她垂着眼帘顿了半秒,一句话没说,却忽然拿起衣服径直进了屋子。站在一旁的小丫鬟本以为会产生什么矛盾,没想到夫人这么容易就妥协了,愣了一下连忙小跑跟着上去。雷辰坐在院子里,抚掌看着院子里的盛景,心里涌起莫大的期待之感。
他拍拍掌,示意琴师和击鼓人进来。身穿青白服的伶人们如同一株株翠色的竹子,很快放满了小院,忐忑不安地等待上场。雷辰等着郁蓝准备,一边啜一口下人递上来的香茶,只觉得今日日头甚好,美人甚好,等会儿的歌舞也必然甚好,一切甚好。
如果郁蓝出门看看,必定会被院子里的阵仗吓一大跳。却见那脸上带疤的少女琴师,赫然正是当初红粉阁的玉人晚灯,郁蓝曾多次跟这个娴静温柔的女子合作,挺喜欢她的低调。而那边击鼓之人,也正是她当年初次登台的原班人马。
雷辰倚在椅背上,喃喃笑道:“不知故人相见,会是个什么场景。”
当年郁蓝坠崖,国师叶初雪说预言已解,皇帝便收回了那个还未大肆施行的条令。但多疑的皇帝并没有就此罢手,而是将郁蓝曾经出现的痕迹能抹掉的全部抹掉,比如她在红粉阁的过去,还有她在锦绣诗典的诗词也私下被禁传。皇帝原想对郁秀坊下手的,但朝云公主说现在郁秀坊是她的产业,不准自己的皇兄动手,才算保存了一息脉络。
红粉阁被拆掉,变成了一家赌坊。里面的妓子大多被卖为奴仆,个别被赎走。作为比较有名的玉人晚灯和沉璧,两个都是被赎了卖身契的。但是两个人的命运也都没好到哪里去。
沉璧因为非完璧之身,还拖着一个小女儿,那赎她的商人发现以后干脆地将她扔出了家门。商人放了手,但他的正房夫人却咽不下这口气,私下给沉璧使了许多绊子,逼得她生活拮据,几乎无法生活下去。阿八找到她时这曾经骄纵跋扈的玉人,已经病重将死,她将女儿托付给阿八,而后香消玉殒了。
晚灯是嫁给了当地知府做小妾,她温柔娴静,可称好一朵解语花,知府很是疼爱她。但那很快知府后来受贿被举报,连带晚灯一起要被发配边疆。晚灯生的貌美,一路上不知受了多少折辱,为了保全自己甚至亲手划花了脸。后来被雷辰的人碰上,将其带回来,这才免于更可怕的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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