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记事开始,我的眼中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我的师傅。
他每日教我习武,教我如何磨砺心性。直到我知事,我才知道自己的师傅其实是东厂的督公。也明白了东厂和锦衣卫,都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而我的存在,一直都是见不得光的。我以为自己将来会是东厂暗卫,所以才被藏起来。但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那年,我去东厂时见到的那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
同样都是少年,却可以看得出他的与众不同。他少言寡语,相貌清俊出众,给人印象最深的就是那双清雅细长的眼,里面藏了太多太多让人看不透的东西。
我第一次见到他,正是他被师傅教习练武的日子。晨光正好,照在他身上却使他比那阳光还要耀眼。往日那被自己苦练的一招一式,被这个少年使出却有行云流水般流畅。然后,我看到我那素来苛刻的师傅竟然暗中含笑点头,表示对少年十分满意和喜欢。
为什么!我是那么辛苦的练习,可师傅看完之后也只是很淡,可是这个小子凭什么得到师傅的青睐!
一个月后,我总算知道了那个小子的名字。他叫花间。
这娘里娘气的名字,果然适合他!
我将这个名字当做了死敌,并且更加刻苦练功,只为了超过他,让师傅更加满意。
可是无论我怎么努力,花间的成就总是将我甩出一大块。
花间的待遇一直就不同于我们,这些孩子,只有他是单独被训练出来的。慢慢的,我也明白了。他这般厉害,定是师傅私下里教授了他什么。
可我还是不服!我凌风傲苦练武功,为的就是师傅的笑容。为什么这小子轻易就做到了我怎么努力也换不来的事儿?
我讨厌花间,很讨厌。这个秘密……或者说这根毒刺,一直生长在我的心中,直到那一年,我十五岁。
是师傅亲自带走了我,然后与我单独说话。我心中暗喜,还以为是师傅总算看到了我的努力,决定好好的重用我了。
可是事情往往不会和想象的一样。
“风傲,你是师傅很看重的孩子,师傅对你,可是寄予了很大厚望。”
我闻言,心中难免有些喜不自禁。可是接下来的话,却让我措手不及。
“正因为如此,师傅有一个重任交到你身上,你一定要完成这个任务。听好,师傅要你去锦衣卫,争得那都督的位置,与东厂为敌,明白吗?”
师傅……师傅这是要抛弃我吗?
一瞬间慌了手脚,就连看师傅的眼神也变了味道。原来,师傅对我的委任也是要离弃我的。
我双拳紧握,不由得念出了那个被我当做敌人的名字,花间。
师傅的光洁的下巴动着,一字一句说出了更加残忍的话。
“在你很小的时候,命根就被师傅割掉了。你要记得,原本你是可以做东厂最强大的侍卫,但如今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你这辈子,无论如何都要护好自己的命根。身为东厂中人,就连死也要为东厂的荣誉而死。但是东厂,不收尸体不全的灵魂。”
师傅后面的话,我已经不太记得。却唯有两个字让我有想死的冲动。
太监。
我是太监!我凌风傲居然是太监!没有了命根的男人!
师傅拍了拍我有些颤抖的肩,尖细的嗓音在那一瞬间有着让我说不出的厌恶。
“风傲,这是东厂的规定,谁也违背不得。入了东厂的门,就必须净身做太监,绝无例外。你怨恨也无用。”
自己的身份早就该清楚了不是吗?东厂的棋子。生为东厂而战斗,死为捍卫东厂之荣誉。不能违背东厂的……命令。
良久,我在极大的挣扎和痛苦之下,从喉咙中挤出那一个应承:“好。”
按照师傅的命令,我需要顶替一个叫则慕的名字,到锦衣卫之中争取锦衣卫都督这个位置。
我不理解的是,我小心翼翼在锦衣卫当中生活的时候,竟无一人发现我并非原来的那个则慕,相反的,我在他们当中还很受欢迎。
师傅给我的药果然很好,改变了我原本的音色。唯一苦恼的事情,就是我需要克制自己翘兰花指的习惯。
我要从一个太监,伪装成一个男人。
据说上一任锦衣卫都督是被师傅派人杀的,一家三口全部惨死。当锦衣卫推举新一任都督的时候,由于我的出众,于是顺理成章的被选为都督。
一开始,我并不知道如何整理锦衣卫,但身为一个都督,我并不能显露出庸才的一面。想毁灭一个组织,必须从内部开始。于是我假意说要壮哉锦衣卫,但东厂权势熏天,锦衣卫只能从勾栏妓院下手。
这样的建议得到一致认可,于是锦衣卫开始掌控全国所有的妓院,以上京永春楼为首,组成一个庞大的妓女机构。
开始的几年,锦衣卫都是风平浪静,直到那一年,我听说东厂的新一任督公已经就任,毫无意外的,那个名字在一个月之内传遍了未央。
但那也只是一个小小的水波。
正式被人们所震动的,乃是新帝登基后,朝廷的局面。
东厂一手遮天,说一无二!除了固执的老臣外,竟然全都在东厂的掌控中!
每次上朝,我看着龙椅上昏昏欲睡的少年和站在皇帝身旁的东厂督公,昔日师傅所站立的位置。那是风光无限,权势逼人的所在。便是师傅,也无法达到今时花间的地位吧!
何为位极人臣,何为宦官当道,这两个概念全在每日早朝群臣看似在与皇上汇报国事,实际却在对花间说这一状况中领略。
他的手段,也的确让人害怕。朝堂上所有意见不一者,三日内必定满门暴毙。我知道,那是东厂暗卫所为。
顶着锦衣卫都督的职位,偶尔上街看到红底披风驾着快马飞奔在上京街道的东厂侍卫,我的心底有着难言的羡慕。
同时,花间更加成了我的肉中刺。
可是那个人,仿佛永远都是那么云淡风轻,波澜不惊。细长双眸中所隐藏的秘密,真的会有人窥探得到吗?
那一身白衣如雪,桃花鲜艳灼华,连我一个男人也要嫉妒的天人之姿。
于是,面对这所谓的东厂与锦衣卫之间的争斗,我还真的燃起了无限的战意。
我只想证明自己比花间强。我可以在自己马上全胜的时候将师傅憎恨的锦衣卫全部送上,他们的命与我凌风傲一直都是无关的。
倘若当初没有花间的存在,也许今日朝廷上执掌天下的人,就会是我凌风傲。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的人,也会是我而非他花间。
必定要,让你花间惨输!
花间如此嚣张,时间一长必定会有人对其不满。而我要做的,只要等就够了。
可是等的时间越长,就发现希望越是渺茫。花间这个人,近乎没有弱点。尽管他的性格阴晴难以捉摸,却因为平素没有什么喜好,所以想要投其所好的讨好或者暗害,根本无从下手。
我站在锦衣卫这边想要与花间抗衡,根本就是……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这一年,未央最不平凡的一年,或许也是因为她的出现。
她叫夜笙,初次知道这个女子是听说花间几次因为一个太监手软。好奇之下,我派人查了一下她的来历。
户部那边,暗中使力才查到这个女子的一切。
出生在江南,因为父母奔走,不得不将她遗弃。毕竟对于一个家庭来说,男子的重要性总是高于女子的,夜笙的父母将她遗弃,也无可厚非。
而后,夜笙被另一个贫家寡妇收养,带到了上京。在几年之后的九月下旬时期,那个寡妇过世,留下夜笙一个人在上京生活。
这样一个女子,能活到现在,并且混进皇宫做了太监不被发现,也算是一个本领?
我放下那堆资料,想着该如何接近夜笙,该如何利用夜笙,控制住花间。
为了接近这个人,我新了很多办法,可是花间将他保护的很好。我怎么也无法对她下手。
在这个时候,不知是不是天助我也,西厂的都督竟也找上我,以西厂为礼,与锦衣卫合作,共同对付东厂。
自从东厂风光之后,便再无西厂的消息,不知道的还会以为西厂早已被东厂吞并。因为西厂的存在,实在没有大用,不如合并到东厂,还能有所成就。
西厂与东厂本应是一家,我凌风傲站在东厂的立场,面对此刻的这个人面前我还是厌恶着的。他吃里扒外,居然勾结锦衣卫!
可我如今是锦衣卫都督,站在我自己的立场,能有这样一个合作伙伴,实在是雪中送炭。
可是当我问及他的名字时,他微微一笑,目光有些神秘。
“凌风傲。”
他说的极其自然,极其流畅,显然经常向别人报这个名字。
可我却不由得僵硬起身子,差点应声而答。
他……他怎么会和我的名字相同?
“凌都督,合作愉快。”
在谈话的最后,我这样说道。
于是,以这样的实力,我看准当朝太师乔正桓似乎有些推翻东厂之意。而且后宫那位太后明显也不是省油的灯,太师与太后双双联手,经过一番商讨,最后决定弃东厂而择锦衣卫。
太后可以说是为了儿子的江山,那么乔太师也是为了未央的天下吗?
我在回去的路上想了很多,如果我真的将东厂之贼一网打尽,就算赢了花间我对得起师傅吗?东厂是师傅的心血,只是为了私人恩怨,我怎么能赔上东厂?
我纠结矛盾了许久,却在这期间采纳了西厂凌风傲的一个建议。
我假装是夜笙的哥哥,利用亲情关系,打动夜笙,让她失信于花间,然后控制夜笙,除掉花间!
这样的计划,开始于太后与乔太师私奔的那个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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