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二天清晨,我早早起来,头发梳了拆,拆了梳,衣裳换了选,选了换,因为就要见儿子了心里兴奋而又紧张。

　　非常愉悦地去向康熙报道,他还说我,“这怎么一晚上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这样好,这才是咱们的宁夫人嘛!”

　　跟着皇上是开完大会开小会,都说中国的会议多,原来清朝的时候就这样儿了。

　　现在正在开座谈会,马上就到午时了,我期盼已久的时刻就要到来了,让我更加兴奋。可是皇上还没有散会的意思,他今天兴致特别高,就是不放我们,还唠上嗑了。

　　这不他哈哈大笑,说道,“这个年过得不错,朕很高兴啊,朕的能臣都回来了。”

　　我和张廷玉相视一笑,他回乡丁忧三年,也是年前销的假,四十来岁,正是朝堂上少壮派的代表人物。因为他的父亲张英是四爷的老师,所以他和四爷的关系也不错。

　　皇上又笑对我说,“行了,你也别站着了,搬把椅子坐下吧。”

　　我赶紧推辞,“皇上,臣是内廷女官儿,万岁爷圣恩浩荡才准进这南书房,这已经逾制了,臣可不敢再与朝臣同坐。”

　　“哈哈,”皇上指着我对下面的官员笑说,“你们看看,这天底下最没规矩的人现在到讲上规矩了!”

　　官员们都笑,张廷玉对我说,“宁夫人,您要是都站着,我们几位可都不敢坐了,都得跟着您站着。”

　　康熙对我说,“衡臣都这么说,你还推脱什么?坐吧。”

　　“是。”我从康熙的身侧走到下面,已经有人搬来了椅子,还是放在了众人之前,那原本就是我的位子,因为我是女子为官,康熙从来都是抬举我的。向他们点了下头,也不客气,就坐下了。

　　看了眼张廷玉,笑对康熙说,“万岁爷,您刚刚说要求贤,怎么把眼前的人就给忘了?”

　　皇上问,“哦?是谁?”

　　“臣这一路上可听见有民谣在传唱,说是江南桐城有贤臣,一门就出四学士,臣想来,也就是文端公的府上有这样的人才了,张大人的两位弟弟可也都是闻名当世的才子啊!”

　　皇上也想了起来,“是啊,衡臣,你们张家是经史大家,你父亲为大清效力四十余载,可谓鞠躬尽瘁。当年你的哥哥张廷瓒,是十八年的进士,真是才华横溢,可惜竟一病不治,朕甚感惋惜。现在,你也是朕的肱骨之臣。怎么样,让你的两个弟弟也出来?世代贤臣之家确是美谈啊!”

　　张廷玉起身拜倒,“皇上,我张氏一门世受皇恩,早有家训,忠君爱国,先父亦有遗训,命我子弟以全力报效朝廷,以谢天恩。”

　　“好,”皇上下来扶起他,“为官者皆应如此啊!”叹道,“名臣世家亦出名臣……”转头对我说,“衡臣的弟弟要重用,另外,传旨给已故大学士张玉书之子张逸少,任其为翰林院侍读学士。”

　　“是。”我站起,打算去拟旨,又看向门外,亲爱的午时啊,你可快点儿来吧!

　　就见一个太监急匆匆进了来,手里捧着东西,“万岁爷,西北有战事!”

　　我就是一阵心凉,到不是担心战事,而是有了战事,皇上就要忙,他忙我就得跟着忙了,一时半会儿都不会消停,这可怎么办?

　　果然,就照着我的想法来了,马上就进入了繁忙状态。皇上诏了大臣,又是看图,又是筹划,一连下了几十道旨意。

　　我不是个带过兵的,不能上去胡说,也只是清楚了战事的大概情况,就是西藏那边儿自从六世达赖押解进京又圆寂后,立了个伪法王,可是并不受藏民的认可,就乱了套了,现在出现了真正的转世灵童,拉藏汗还不承认,由偶发械斗升级成了两军对垒,然后蒙古也搅和了进来,就更混乱了。

　　我想着措辞,写着诏旨,光忽然被人挡住,抬头一看,是四爷。再看看窗外都是傍晚了,今天肯定是见不成了,对着他,鼻子一酸,咬着唇就想哭。

　　“忍着。”冷冷吐了俩字儿,人家转身去皇上那儿了。

　　我轻叹一声,抹了抹眼角,提笔,接着写。

　　所以,我见自己儿子的日子又往后推了数日,安排在了正月十五的皇家家宴时。

　　我数星星盼月亮地过日子,终于,今天就是正月十五团圆佳节了。

　　我是乾清宫一品夫人,今晚宴会的总导演,在做了三四天的筹备工作后,一切准备就绪,开始倒计时。现在站在殿门前充当礼仪小姐,不为迎别人,专等四福晋。

　　“雍亲王福晋到!”

　　随着太监的一声唱喊,我一下子精神紧绷了起来,赶紧向张望。果见四福晋来了,后面格格服饰的女子,大概就是耿氏了,怀里抱着的一定就是我儿子。

　　快走几步迎上去,眼睛扫着孩子,对四福晋颌首微笑,“福晋来得好早,还没来几个人呢。”

　　四福晋笑拉住我的手,“好妹妹,好多日子不见了,越发水灵儿了。”

　　水灵儿?呵,这大概是一个妻子对自己丈夫的情人能用的最高夸奖用词了。

　　“也就是您总夸闺尘,您的雍容大气可是闺尘最钦佩的。”又看向她身后的那女子,“这位是?”

　　“哦,”四福晋笑着给我引见,“这是府里的格格耿氏,怀里的是小阿哥弘昼。”

　　“给夫人请安。”耿氏就要给我见礼,是个温婉的女子,我忙拦住,“快别这样。”

　　四福晋就笑道,“原本就都是自己人,也不须这些。好妹妹,弘昼这孩子太闹腾,你给他们娘俩找间屋子让孩子睡吧,省得一会儿吵了宴席,惹了圣怒。”

　　这是给我制造机会啊,“好啊,那福晋请进殿去吧,闺尘带她们去就得了。”

　　四福晋点头,进了殿去。

　　我看着孩子问耿氏,“他睡着了?”

　　“是,睡了一会儿了。”

　　我对耿氏说,“来,跟我来。”就往西厢配殿走,走了几步,停下,“我,能让我抱抱他吗?”

　　“可以啊。”就把孩子递给我。

　　我却紧张的不知该如何抱他了,直挺挺地用手臂托着。

　　“呵,”耿氏一笑,“要这样抱,这样。”给我调整了姿势,也掀开被子,让孩子的小脸露出来,方便我看他。眼睛是闭着的,眉毛还很轻,但是眉痕很长,毛绒绒的,将来一定也是黑浓的剑眉吧?小鼻子翘翘的,小嘴还抿着。可能是空气冷,他皱皱小眉,缩了缩,却没醒,真是好看的一个小家伙。

　　我终于又抱着他了,真是受尽煎熬的四十几天啊,看着他的小脸一阵心酸,又是快乐,叹道,“他,他真是可爱。”

　　耿氏就笑,“是啊,他啊,睡着的时候特别好看,要是醒了,呵,那个闹腾!”

　　我边往前走边问,“他不乖吗?”

　　“现在他是睡着了,您才抱得了他。他啊,都不让人碰的,一碰就哭个不停。府里就我和奶娘能哄得了他。”

　　我挤出笑,“你是他的娘亲啊,他不和你亲还会和谁亲呢?他和你亲近才好呀!”

　　说着话就到了西厢,她先走两步去推门,门吱呀一响就开了,可是我怀里的孩子也听到动静,醒了,睁开睡眼眨了一下,就开哭。

　　“别哭,别哭……”我拍着他,往屋里走,“好了,好了,进屋了,宝贝别哭……”

　　他看着我,哭得更大声了。

　　后面的奶娘过来,就是那个王嫫嫫,“主子,让奴婢抱小主子?”

　　我把他交给奶娘,希望能止住他的哭,可是抱过去了也没用,他在奶娘的手里就是挣扎,尖叫着哭,将被子都踢散了。

　　我心疼又着急,问着她们,“怎么办?怎么让他停下来?”

　　孩子似是听到了我的声音,哭着转头找着,小脸都涨红了,见了我,向我伸出一只胳膊,往我这边用力。

　　我受不住了,“快把他给我吧……”伸出手去接过他,抱进怀里,被子都掉在了地上。

　　到了我怀里,他就不挣了,还是哇哇大哭,我也哭,抱紧他,“你哭,你闹,你不听话,你还折腾人……你让我怎么放心……你还哭,再哭我就不理你了,再也不见你……好了,别哭了……”

　　那嫫嫫过来拉我,“主子,坐到床……”

　　强烈的怨愤笼罩上心头,我一下子挥开她的手,“谁都别想再碰他,都起开,……”

　　耿氏见情况不对,就开门跑了出去。

　　我什么都不管了,去他姥姥的皇上!

　　回头看见了床,走过去,坐下,一手抱好了孩子,一手去解袍子的盘扣,想用乳汁止住他的啼哭,虽然已经干涸好些日子了,可我也只能想到这办法。因为今天这日子,我穿的是繁杂的正装,里三层外三层的,扣子也硬绑绑的,好不容易解开外面的,看着手里的孩子,他已经转为抽泣了,用一双含泪的大眼睛看着我,还把手放进了嘴里咬着,口水都流下来了。

　　想起他刚出生时的样子,皱巴巴的,现在长开了,万福的小红棉袄穿着,小模样还满好的,比起他那个可恶的老爹,他长得更像我,这是我最乐见的。

　　我破涕为笑,拿下帕子给他擦脸上的水,将他抱举起来,“谁说你能闹腾?这不挺乖的吗?你是最帅的宝贝!男子汉,以后不许哭!”

　　“呀,呀……”他伸出小手来碰我的脸。

　　“我的宝贝……”我用额头去轻顶他的小脑袋,他咯咯地就笑出声来。

　　“哎呀,主子,这还是小阿哥头一回笑,还真是母子连心,到了您怀里这小爷就不闹了,还笑,这可真是。”奶娘站在我旁边,似乎也吐了口气。

　　我抱好孩子,抬头问她,“孩子在那府里不好吗?他们对孩子不好吗?”

　　“这可没有,府里给小爷的都是最好的,耿格格也特别上心,福晋事多,身子还不好,还总看顾着。主子,小爷在府上您就放心吧,四爷也是天天来看的。只是,小爷脾性太大,就是不让别人碰他,闹得厉害。”

　　“哦。”我点点头,看向小家伙,装出生气的样子,“你那么闹腾,谁会喜欢你?以后不许再闹了,听到了吗?”

　　“呀,呀……”他还是发出这样的声音,也不知道听没听明白。

　　抱起来,亲亲他的小脸,“好吧,你没说不,我就当你是保证了,那就还是娘的宝贝。”

　　孩子就是一阵乐,我也放松了心情。

　　正逗着孩子,有人开门,急匆匆地走进来,是孩子的老爹,随后的还有耿氏和十三。

　　他们见了我也似松了口气,十三看我一眼,忙转过身去,“啊,那个,四哥,我到外面守着。”说着就又出去了。

　　见他出了去,我才明白,我的衣裳还敞着呢,赶紧伸手捂住,却没法系,奶娘过来要抱孩子,我就是不松手,放了衣襟双手护住孩子。

　　四爷站到我前面,我抬头盯着他的黑瞳,他说,“时候差不多了,该送孩子回府了。”

　　我摇着头,乞求地叫他的名字,“胤禛……”

　　他冷脸吐字,“不行!”

　　和他互瞪数秒,好吧,我不是你的对手!

　　我拥住孩子,“你要听话,要乖乖的,知道吗?……

　　那人说了句,“带他走!”

　　旁边的女人就要上手来夺。

　　我重声说道,“别抢!”

　　拍拍儿子,拉了拉他的小衣裳,然后双手将他交给了耿氏。

　　看着她们将孩子抱离我的身边,孩子还向我伸手说着咿咿呀呀。

　　她们将他包好,而我只能攥紧床上的丝褥。

　　她们开门离去,关上门时传来了孩子惊破长空的尖哭,我只有攥住褥子,浑身发抖。

　　我低着头颤抖,看着他的靴子移到我面前,伸手来给我系扣子,一颗,两颗……

　　我盯着他衣摆上的云纹,说,“我恨你。”

　　他手一顿,又接着系。“嗯,这句爷听过。”

　　“更恨。”

　　“嗯。”

　　扣子系到了最后一颗,我挥开他的手,站起来,系好领口的扣子,拍了拍衣裳,迈步向前,背对着他,“我不跟你翻脸。”

　　快步,开门,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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