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楚辰风满脸惬意，慵懒地躺在水池旁一块凉爽的大青石上。

　　他眼睑半合，头发只用条绸带简单地绑了下，身上也不过仅穿着件单衣，触手可及之处尚还放了个盛满各色水果的精美瓷盘。显然是刚刚才沐浴完毕，正在树荫下尽情享受着难得的午后闲暇。

　　此地乃其在馨州的私人别苑，绝无任何未经通传者胆敢贸然闯入。

　　不过，

　　凡事总有例外！

　　“轻功又进步了许多，假以时日，指不定你已到身后我都未能发觉。”楚辰风听见脚步声连眼也不睁，只是略带笑意地感叹了一句。

　　来人自然是萧随云，

　　他重重地将背砸向了楚辰风旁边的树干，毫不客气地从果盘里一把抓出了串葡萄。脸上满是忿忿不平道。“回来还挺早！我忙得腿都要断了，你倒会藏起来舒服。”

　　楚辰风好笑地叹了口气，顺手拿起一个桃子丢给他，哄小孩般道。“钦州特产，恰好现在时节刚至。若不高兴的话，往后我们对换如何。”

　　萧随云好似把那当成是他一样使劲地咬了下去，但下一刻就皱起了眉头，哼哼道。“并非当日所摘。你的‘好意’还是算了，明知道我有阴影，一见老家伙们便心里发怵。”

　　楚辰风不由露出个早知如此的笑容，悠然道。“你能一天从钦州赶回来！毛病真是多，不接受可就与我无关了。”

　　他抬了抬眼皮又慢慢闭上，稍显无奈道。“其实忽略那帮长老也非是不可，反正权力早已让我架空了。但这毕竟关系到整个楚门上下十万余人的未来命运，终究是通知一声，给他们留点面子为好。

　　免得突然有天爹又不知从哪冒了出来，责备我连场面上的事亦不愿应付，烦都能被他烦死，还不如说几句话来得方便。”

　　萧随云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幸灾乐祸道。“世上……真正可以治住你的……就唯有老爷子……如此说来是下定……决心，要帮姓雍的夺天下了……对吗？”

　　“哪里不妥直接说。”楚辰风虽依旧没睁开眼，但眉毛却微微动了下，以他对其的了解自是不难听出话里有话。

　　萧随云似笑非笑道。“星寰既为雍亦麟！不过看来你已经知道了。”

　　楚辰风闻言随口应了声。

　　萧随云缓缓敛起了笑容，眼底闪过一丝与平日里嘻笑怒骂时截然不同的精光，一字一顿道。“可猜出是谁人主使的下毒行刺吗？”

　　他显然不是真的要楚辰风回答，径自徐徐道。“那群人倒细心得紧，老奸巨滑之程度毫不比你逊色。竟把整个山顶都用火烧个干干净净，连丁点痕迹亦没留下，更别提什么线索了。”

　　楚辰风不以为意地笑道。“你要是没查出来就不会抱怨半天了，捡重点。”

　　萧随云撇了撇嘴，没好气道。“发下牢骚也不行吗，敢情你从没被月黯贬过，站着说话不腰疼。

　　当日他见我抱了一堆大大小小的包裹，居然讲仆役不准出现在正堂，若再不懂规矩留心小命不保。还好意思提规矩！最喜欢胡来的就是这小子了。”

　　楚辰风不由莞尔，他佯作安慰道。“本以为月黯会直接装不认识你，肯出声已经很给面子了。”

　　萧随云瞪了他一眼，继续唠叨道。“发现我中毒以后，他更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就差没说纯属活该，整天不务正业把本事荒废光了。

　　不过的确是时至今日，都还没想通到底如何中招的，当初怎么可能一点没察觉到？”

　　楚辰风的脸色亦变得有些不善，他沉声道。“我也不知道……但此事必须弄清楚，不然后果难料……那天你身上的毒是月黯解的。”

　　萧随云点点头，颇为自豪地眨了眨眼道。“所以才说我运气向来比你好，当日觉得天色尚早，回易星宫实在没什么意思。附近又恰好是属于他所负责的范围，就索性去找人玩喽。

　　实际我更希望碰上月清，她不仅医术好，主要是人养眼多了……哪像月黯只懂以毒攻毒，时不时还喜欢公报私仇……

　　总之唯一的线索仅剩下你背上的疤痕，而且还是多亏主谋为成功下足了血本才终于露出的破绽。

　　那刀竟是被公认为天下第一的兵器坊所制。

　　刃之锋利固然不必说，重要的是材质特殊，纵使你能运功疗伤亦很难让其愈合。不单如此，即便一个微小的伤口也会造成瞬间大量失血，更逞论刀气极易创及经脉。

　　所以单单一把的价格既可比得上晓情堂尽半月收入，几百人算下来……我都想不到你的命这么值钱，哪天穷了可以考虑把自己卖掉。

　　可那主谋谨慎得……连兵器的定制皆派不同人分批所购，甚至银票亦非从一家取出，还俱是些不起眼的小银号。””

　　萧随云忽然挑了下眉毛，得意地笑道。“可惜啊！打死他都料不到有的事实上根本是宸楼在暗中经营，所以……也算够倒霉的。主要情况就这样了，详细地说起来太麻烦，反正已经查出来便是。”

　　正说着他又顿了下，意有所指道。“此人其他本事我不清楚，但行事之周密和扮猪吃老虎简直可算得上出神入化……”

　　“是星寰……应该叫雍亦麟才更准确。”楚辰风猛地睁开眼睛，坐起了身子。语调居然依旧波澜不惊，好像对这意料之外的真相并不很奇怪。

　　萧随云耸了耸肩，漫不经心道。“如若不然，我为何问你是否真的要帮他。”

　　楚辰风不觉沉默起来，

　　阳光透过树枝间的缝隙洒下遍地斑斑驳驳，将一片阴影笼罩在了他脸上，全然看不出有什么表情。

　　良久，

　　竟然只露出了个意味不明的笑意，便再次躺了回去。喃喃道。“怪不得给我有种手下留情的感觉，对妍儿确实痴心……”

　　他深吸了一口气，嗤笑道。“单纯的合作关系也好，如果是朋友……毕竟很多事情恪守原则的话会少很多麻烦。”

　　萧随云盯了他足足有半盏茶的时间，才讶然道。“你何时学会的以德报怨，抑或我耳朵方才出现了毛病。雍亦麟不过是怕小丫头死得太惨才没把毒的份量下足，那无非想利用你保护她罢了。

　　简直没法理解这疯子发哪门子神经，明明花了如此大的代价要置人于死地，心里却还舍不得，最终……结果不伦不类至极。”

　　他语气莫名其妙地越来越激动，到后来连肢体动作都用上了，表情丰富度几乎不亚于董弈妍。

　　萧随云晒道。“最后居然还来个悔不当初，把她给救回去了。这到底算什么！说不定过两日猛地哪根筋一抽，就再来次行刺，随即又自己亲手破坏计划，紧接着再杀，再救，再杀……搞不好闲着无聊便重复几次，直到有天不小心一失手！然后小丫头真的被宰掉！就算他娘的完成任务了。

　　平时明明挺像个人物的，怎么一遇到关于她的事就变得婆婆妈妈，典型的脑子局部浸水！”

　　突然间他语调骤转，冷冷道。“只可惜这份好心决计不会因为爱屋及乌而扩展到作为小丫头家眷的你身上。”

　　“轻功是提高很多，不知其他方面如何，我们好久没切磋过了。”楚辰风面色不变，只是嘴角微微扬了下。

　　萧随云顿时条件反射地连连摆手，讪笑道。“一般陷入爱情的人都会变傻，所以关心下你嘛。多虑，绝对是我多虑了。您老向来深谋远略，阴险狡诈，从来只有别人遭殃的份还不行吗！”

　　楚辰风笑骂道。“还抱怨月黯损你，就那张破嘴，纯粹自找。要分清主次，家眷应该反过来说，妍儿是我的，并非我是她的。”

　　萧随云翻了个白眼，摇头晃脑道。“连这都计较，实在受不了……不过说正经的，你怎么还有闲心睡午觉，不怕雍亦麟今天恰恰就有根筋一抽，接着……”

　　他在脖子上一比划，不怀好意地笑道。“你的宝贝可要……咔嚓……”

　　楚辰风随手拿起了个苹果慢慢品味着，懒洋洋道。“我都不担心，你急个什么。那雍亦麟……”

　　他不屑地笑道。“一次痛下决心估计已使其生不如死了，再害妍儿！我就不信还能下得了手。除非有涉及到皇位和复仇，但最起码也不会是现在。

　　况且尚有月雾和月琛暗中保护，如果出现变故自会立即禀报。只是不晓得这几天他对着妍儿时有何感受，内疚！自责！抑或恨自己永生都无法摆脱的身份……仅仅想一下都有趣。”

　　萧随云疑惑地抓了抓头，喃喃道。“也对，我有什么好急的……”

　　楚辰风眼睛虽看着他，可实际上思绪早已不知飘向了哪里。嘴角勾出一抹嘲弄地笑容，似是自言自语道。“孤家寡人的味道不知是怎么样的……你说对于雍亦麟，最令其痛苦的是何事……

　　日日都看着，可偏得不到！

　　离自己目标越来越近的同时却是在不断与妍儿背道而驰，因为无论如何，她都不会真心喜欢像皇宫一样处处有限制的地方。”

　　楚辰风有些烦躁地晃了晃头，随即不经意间脸上露出了一抹温柔。他微微笑道。“刚有四天没见，已经很想妍儿了，要是几个月甚至几年……原先考虑过把她送回楚园，还是算了，放在身边更好，一举两得。”

　　“这才比较正常……你若那么善良不如告诉我狮子本来是吃素的，都还更容易接受。”萧随云长长吐了口气，嘀咕道。

　　楚辰风没理他，仍自顾自道。“虽说雍亦麟能做出如此的事也不太出奇，铲除所有可能的障碍……倒为了皇位一切都肯放弃，若我是他肯定两个都不松手。

　　但真正问题在于究竟是什么让他狠下的这个心，毕竟以其对妍儿的感情断然不会自己想到斩草除根，所以必是有人从中作梗。”

　　他想了想对萧随云道。“两天之内我要关于雍亦麟周围全部人的资料，越详尽越好，连小厮杂役之流都不能漏掉。

　　接下来就该谈一笔使人无法拒绝的交易，还有些没想通的地方也要顺便问问，想必他没理由隐瞒。重要的是妍儿，总不看着的话，万一被乘虚而入岂不头疼，我可没那么多耐心。”

　　“两日！还让不让人活了。雍亦麟的手下纵然不算太多可也总有个几万吧！你让他自己查估计都需七八天。”萧随云听了立马嚷嚷道。

　　楚辰风却只是静静躺着，直盯得他心里发毛，才终于缓缓道。“也许一天半便够，盯上雍亦麟已是有段不短的日子了，眼下不过整理一番即可。

　　如若做不到，只能说收集消息时分类太过混乱，或者平日里办事不利，无论哪一种恐怕都又要有人受罚了。你这兼管刑赏的右护法是不是应该去处理下。”

　　萧随云干咳了一声，不情愿道。“知道，知道，可下次就不能早些提，干嘛总把时间压的那么准，一点偷懒的机会都不给，好在也用不着我做，只可怜了月娥，早晚被你……”

　　“不说了！你为什么一定要选雍亦麟，这口气难道能咽得下！再者其余人又没死光。”看到楚辰风阴沉的脸色，他不径马上转移话题道。

　　心里忍不住暗暗感慨，一旦涉及到做事效率这人就变得异常正经。聪明的话此时断不能乱出声，否则绝对是后果不堪设想……

　　楚辰风瞟了他几眼，似在考虑这句话的具体含义，半响淡淡道。“埼国和铭国还肖说吗！实力羸弱不堪，根本没有争夺天下的资本。虽然楚门的协助足以弥补那缺陷，但我没兴趣帮一个连子民生活安定都保证不了的无能君主。

　　况且亦会很耗时耗力，懒得跟他们玩太久。至于剩下三个……你觉得焕国的御潋涵怎样？”

　　萧随云摇头道。“本事还算马马虎虎，毕竟登基短短八年就把困扰了几代的藩王割据问题解决，连以前总摇摆不定的一些部落亦全部归附。特别是军队的骁勇善战更令其他任一国家难以望其项背。

　　只是见面不如闻名，上次恰好遇到了他。这人不仅个性冲动，简直一自大狂，而且比你还严重。好像老子如非天下第一也定为并列第一似的，成不了太大气候。”

　　楚辰风失笑道。“不顺便损我难受对不对，本来还想让你轻松点……等下再说，那枫国的重颖彤？”

　　萧随云用鼻子哼了一声，挑衅般道。“你装吧，就算我三缄其口，要干的事也铁定少不了。最爱来这套，让别人吃了亏还觉得根本是自己的错。

　　不过说到枫国，目前最有潜力的便是它了。既不像澜国有奸臣当道，又没焕国文化那么落后，且国师柳如涯的武功至少展夜那个级别，行事更是高深莫测。底细到现在还没完全摸清。

　　可就算不谈别的，单重颖彤为女子这一点已是大麻烦。

　　让整个辕极大陆的人皆心甘情愿被女帝统治几乎不可能，光是我都有点接受不了。像这种非正统的政体很难真正立足，到时纵然统一了五国也还要面对一堆的问题，不合适。”

　　楚辰风漫不经意道。“最后两个，雍亦麟和雍亦鸿，你说谁好点？”

　　萧随云皱了皱眉道。“雍亦鸿现在已经是太子，选他显然要方便得多，但此人盛朝必为英主，如乱世……只能雍亦麟。”

　　楚辰风好笑道。“最后不依然是他，说了一堆没用的。”

　　萧随云一改往日的嘻皮笑脸，他正色道。“你很清楚我不是这意思，还有个选择。”

　　“你自然也知道我不想提那个选择！”楚辰风明显不悦，眉宇间瞬时笼上了一层薄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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