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月夜清妍，薄雾氤氲。
云霭缭绕下的疏星明灭闪烁，晕出层层暮色，沿着那广袤的天穹徐徐延伸开去，衬得本就钟灵毓秀的佳境更平添入了几分朦胧美。
微风吹过，山水草泽间特有的清香随之阵阵飘来。
董弈妍忍不住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格外洁净的空气霎时游遍全身，连头脑也因之清晰了许多。
如此良辰美景怎能不让人心情舒畅！
虽然不经意中仍难免会想起十天里发生的种种，虽然这毫无疑问是场终生难忘的恶梦。但无论如何，总算是过去了。
她忽然想起一事，轻轻道。“忘记问展夜到底唐咏嫣等人是不是他杀的了，需要回去吗？”
“你笨啊。”
话音刚落，耳边就传来了萧随云的笑声。紧接着，一张坏坏的俊脸赫然出现在眼前。
“嗯？”董弈妍完全没反应过来，不径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萧随云满脸孺子不可教也的神情，摇头晃脑道。“如果是展夜，苍羽霄还能活到你们去找！不早被他玩死了才怪。真正的凶手显然要有人性的多。”
只听星寰一声长长地叹息。“除了丧心病狂之徒，又有谁会喜欢制造杀戮。必须用‘死’来解决的事肯定有它自己的原因，很多时候也仅能怨命运弄人……展夜，不过是无数牺牲品中微不足道的一个罢了。”
“这么有感慨，说得好象幕后主使就是你似的。”萧随云笑嘻嘻道。
星寰顿时怔住，随即剑眉一轩，故意冷冷道。“那你可要小心了，说不定何时我便要杀人灭口。”
董弈妍却是听得更加摸不到头绪，她抿了抿嘴道。“这样的话，案子线索不就又断了吗？岂非是兜兜转转什么都没查到，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
萧随云一副无奈的样子，漫不经心地说道。“当然不是，你竟然如此简单的道理都没想通。最起码我们得知了太子并未死于宫变。而此事八成会与他有关。毕竟旁人知晓真相的可能性小之又小。”
董弈妍不清楚自己是否真的被萧随云越说越笨，疑惑不减反增。她迷惘地问道。“这个我自然明白，但人海茫茫，哪里找得到太子的踪迹？即便去问琼若，估计她亦不会说出来。”
“办法总是有的。”楚辰风笑着接过话头。
如果再让萧随云胡扯下去，董弈妍在他独特的解释方法下纵使不被绕晕也定会被气晕。虽然她那副神情很可爱，但楚辰风还是更喜欢由自己来逗她。
他没理会萧随云因正在捉弄人的兴头上被打断而在旁边直瞪眼，径自道。“从点点迹象来看，雍亦麟应该筹备复仇已久，因此他必定是留在了澜国，以便伺机行动。
都城的东面不远处就是铭国，所以当初他们逃出皇宫后可以去的唯有其他三个方向。
北面过了个边陲小镇既为地狱之海，南面则是抵抗焕国入侵的边境所在地，兵权向来掌握在叶曜、叶熠手里，他们必然也不会选择这两个方向。”
董弈妍不明白他为什么说得如此肯定，毕竟凡事总有例外。她有些奇怪道。“可普遍来说最危险的地方反倒往往是最安全的，说不定太子真的躲到叶氏兄弟眼皮底下了呢。”
楚辰风笑笑，“你的想法很有道理，但原因一时半会讲不清，以后再解释。总之，他绝对没去南方。
剩下的只有西面，朝那方向走必会路经荆州，也就是澜国贸易最繁荣的一个州，所谓大隐隐于市，此地显然是最合适的。
况且太傅蔚渊亭在告老还乡后恰好住在荆州，此人为官清廉，秉性正直，深受皇上的器重，忠诚度更是毋庸置疑。想必雍亦麟避难的事他即使没有参与也应该知道些线索。”
董弈妍仍然觉得前途迷雾重重，她皱眉道。“问题是他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对陌生人说出来？而且这种人又没法收买。”
楚辰风嘴角微翘，不屑道。“凡是人皆有死穴，区别只在于有的在表面，有的却是微不可察。一旦过于执著于某事，如不能及时克制住，就算神亦免不了会犯错。再者……”
他顿了下，对董弈妍挑眉道。“不是你自己说的‘没有所谓的忠诚，有的只是背判的筹码不够。’现在居然反过来问我。”
董弈妍不由一愣，话，确实说过。
不过，
他用的地方好像就有点不对劲了！
星寰听了似是若有所思，但并没有出声。只是暗暗攥紧了拳头。
楚辰风直接跳过这个话题，他继续道。“蔚渊亭平生仅有一个嗜好，既为下棋。甚至曾扬言无论是谁赢过他，都可以提出任何要求，但前提须他能做得到的。”
“你能赢他？”董弈妍有些好奇楚辰风是不是各个方面都很强，好像暂时都还没发现他有不拿手的事。
楚辰风看了眼星寰，微微笑道。“有星兄在，没什么好担心的。”
星寰摇摇头，谦虚地笑道。“敢于提出此种赌约的岂会是一般高手，何况蔚老被称为‘烂柯圣手’绝非浪得虚名，相传他至今为止尚未有过败绩。我也只能是尽力而为。”
★★★★★★
卸任的朝廷大员，顶尖的棋道高手，再加无比嚣张的赌局，三点合起来恐怕想不出名都难，所以董弈妍等人很容易就找到了蔚渊亭的居所。
听闻众人专程前来斗棋，一个身着不染纤尘的白色长衫少年将他们引入了木叶森森的庭院。
虽只是门童，态度亦彬彬有礼，礼数无懈可击。从这点也可大概推测出此间主人的品性了。
院子不大，只有一间敞轩，垂着条长长的帘子。
外界的尘嚣、燥热似是统统都已被隔绝开来。清风吹动竹帘，发出声声脆响，别具一番韵味。
轩内正中处置着副雕在大青石板上的棋盘，棋子颗颗晶莹透亮。旁边摆了一把紫砂壶，配着精致小巧的茶具，还有只镂空小熏炉。淡雅的飘香从中缓缓逸出，混入花香、竹香……当真是令人心神皆醉。
整个小院处处都张显着设计者的匠心独运。
没多久，一身穿藏青长袍的老者徐徐走来。虽已两鬓星霜，但意态飘逸，丝毫不影响他的文儒气质。更予人种超凡脱俗之感。
众人连忙起身相迎。
蔚渊亭微微额首，打量了几人片刻。
随后他抚须笑道。“很好，气度不凡，谦恭有礼，想来你们不会让老夫失望。不知下棋的是哪位？”
星寰躬身道。“晚辈星寰，请蔚老赐教。”
“请，”蔚渊亭说罢领先入座，执起白子。
起初，两人皆是面色悠闲的从容而对，可随着时间流逝，表情都慢慢严肃起来，饮茶的次数越来越少，间隔的时间亦越来越久。
蔚渊亭不知从何时起早已正襟危坐，连惯来淡定的星寰眼中也出现了一丝难得的凝重，但较之蔚渊亭，还是要沉稳泰然许多。
这一战竟从正午下到日已偏西仍未结束。
董弈妍对围棋也算略有了解，所以开始时满心兴致勃勃地观看两高手对决。希望能从中悟到一招半式的。
但她毕竟是因为觉得有趣而自己学来玩的，从没受过正规训练，水平自然不怎么样，到最后望着那异常复杂的棋盘只觉得脑袋根本转不过来。不由期盼他们可以快点分出胜负。
渐渐的，
星寰每落一子都要思考很久，就这样一子一子，速度愈来愈慢。
直下至酉时，
蔚渊亭忽道，“小兄弟，你起初走的是正着，可自中盘起，便进入了旁门，越下越偏，恐怕是难以挽救了。”
星寰轻笑道，“棋局如战场，目的永远都只有一个，何来正偏之说。纵然无法挽救，也只能怪技不如人罢了。”
正说着，他忽然眉头一轩，好像看到了当中奇妙紧迫的变化。
手，已不自觉地抬起，
却始终保持拈着棋子的动作。
沉吟良久，依旧迟迟未落。
不知过了几时，
星寰将棋子放回盒中，淡淡道。“蔚老真是目光如炬，晚辈输了。”
蔚渊亭长笑道。“今日下得实在痛快，好久没遇到棋逢对手的人了。你毕竟年轻，再过几年老夫定不是你的对手。现天色已晚，不如你们就在寒舍住上一夜如何，老夫还想多跟你聊聊。”
星寰考虑了片刻，随即拱手道。“恭敬不如从命。”
★★★★★★
董弈妍晕晕沉沉地回到房中，沐浴后已经舒服了许多，可身上依旧一点力气都没有。
刚刚蔚渊亭和几人竟从围棋直谈到现如今的各国形势、官员职责、孩童教育、百姓生计……甚至是日常物价亦有涉猎。
星寰等无一不是有识之士，而蔚渊亭看来也好久没碰上如此志趣相投的人了。结果他们聊起来就浑然不顾时间，本来很普通的晚饭竟足足吃了两个多时辰还没完。
董弈妍对那些本是很感兴趣，更何况听这几个人的看法绝对会让她受益匪浅。
可如果换成在神经紧绷了十来天都没好好休息过的情况下，
又看了整天的棋，耗费无数脑细胞后，再来如此深沉的话题……
董弈妍虽一直把手放桌子上支撑着脑袋，仍是不可避免的瞌睡连连。但也不好开口影响他人的兴致，只能苦苦硬熬。
最后多亏了星寰发现她早已困得不成样子，才婉言向蔚渊亭提出各自回去休息。不然董弈妍都没法保证自己是否会闹出点笑话来！
想起蔚渊亭临走前的眼神，董弈妍不由叹了口气，他显然把自己当成了没有教养的人。
这可是她第一次给长辈留下如此坏的印象。
不过对董弈妍来说倒是没什么所谓，反正他们估计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现在她唯一想做的便是睡觉，至于其余的……随它去算了。
可惜老天偏就不愿满足她那小小的要求，
就在董弈妍刚刚倒在床上的一刻，外面竟传来了敲门声。
她极度不情愿地爬起身来，摇摇晃晃着走过去将门拉开。看清楚来人后，董弈妍微微侧开身，有气无力道。“先进来坐吧，有事吗？”
楚辰风走进房间却没有坐下的意思，只是沉默地盯着她。
董弈妍并未留意到他的表情，径自倒了两杯茶就要坐下。谁知竟被楚辰风猛地抓住了肩膀，一时动弹不得。
董弈妍满脸迷茫，不由侧起头来等着他解释。
“万一是别人，你也这样让他们进来？”楚辰风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悦。
如果董弈妍能稍微清醒点的话，必定可以察觉到楚辰风脸上的怒气。可她仍然迷迷糊糊地回答道。“嗯，我又不知道会是谁。”
楚辰风的眼睛已经半眯起来，周身散发出丝丝危险气息，语气却是异常的平和。“难道没发现自己的穿着很不合礼数！”
董弈妍闻言低下头打量了几下，原来她一向不喜欢穿太多衣服睡觉，又只顾着去开门，此刻身上只披着件纱衣，里面的肚兜隐约可见。
但放在现代却是再正常不过的装束，夏天比这露得多的大有人在。因此她哪里想到合不合适的。况且还罩着件薄薄的外套，在二十一世纪简直都算得上保守了。
平常董弈妍是比较注意古今差距的，虽某些行为难免会大胆一点，毕竟总的来说也没出过什么大乱子。不过现在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岂有心思顾及那么多。
她竟还不知死活地白了楚辰风一眼，满不在乎道。“要是谈起礼数，你根本就不该进来，这好歹也算临时闺房吧。再说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你还是个循规蹈矩的人。”
楚辰风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冷冷道。“那不同，我是男人。”
董弈妍撇撇嘴，晒道。“两者之间有关系吗！我在家睡觉时穿得更少，只是现在找不到类似的睡衣罢了。自小就没人说过有不妥的地方，你又不是我妈，管那么多干什么。”
听到她越发不象话的言论，楚辰风居然笑了出来。“往日可没见过你如此说话的，看来还是不太清醒的时候比较容易露出本性。”
董弈妍内心模模糊糊地觉得好像做错了什么事，但实在懒得动脑了。她不由揉了揉太阳穴，低低道。“以后再讨论这些好吗，我真得很累。”
楚辰风的手不知何时竟顺着她胳膊滑到了腰间，夜晚明明是微凉，可董弈妍却觉得周围的温度莫名其妙高了起来。
她不舒服地动了动，但完全没法挣脱，反倒好像是更热了。
董弈妍简直连眼皮都已抬不起来了，她忍不住喃喃道。“困死了，到底有什么事，快点说好不好。还有，你的手能不能拿开一点。”
楚辰风看着那水润半张的眼眸、若隐若现的肌肤……更别提沐浴后的香味还时不时飘入鼻中。嘴角不由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环着她纤腰的力度又加重了些。
耳畔响起了他因刻意压低而更具磁性的声音。“人总应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对不对？”
董弈妍懵懂地点点头，无奈道。“你不会就是为了来告诉我这个吧！”
喜欢花落随请大家收藏：(321553.xyz)花落随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