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2)

　　御潋涵心如明镜，知她从未放下楚辰风，若然他们也不会来此尽可能最近的观战。但自己所虑还是一直毫无动静的楚祇风。虽不曾与他交手，单看当初楚辰风建议他们走后路线时的谨慎对其厉害便可见一斑。况且世人皆知，楚祇风武功之高天下几无敌手。

　　反是真正当事者一路上满副无忧无虑，尽情玩闹。只笑道楚祇风定没心思搭理自己，口气同六年前自己将董弈妍诱去焕国时的随口应付如出一辙。

　　念及至此御潋涵不由得一笑，当时的他岂知所带回去非但不是个一统天下踏脚石，简直就是上辈子欠下的债。而不知是否可笑的，自己甘之如饴。低头看着董弈妍乖顺地伏在胸前，这些天与她携手笑傲，道句神仙眷侣毫不为过……

　　理得所谓人魔大战成败与否，可堪灭世，即便人间无存又何如！

　　“天亮了。”

　　闻言御潋涵抬起了头，

　　天地间前一刻本还昏暗，眼下已是华光万丈。天间一道光线急速扩大，地上一袭光晕直冲云霄。是处悄无声息，只有瞬间相交的耀眼光芒让人一瞬间等同失明。

　　再抬首，诺大的耀州城尽被紫雾笼罩，神秘莫测，除此之外世间混沌一片。

　　董弈妍启唇轻笑，

　　终究是开始，当初自己的命运就是在这里步入轨道，如今确也该在此结束……

　　外界静如鬼蜮，旦见其中六道光影不断相击，此情此景足让人热血沸腾。御潋涵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双眸精光乍现。

　　许久，

　　一顾莫名的异样感觉忽然间传至，怀里隐隐透着冰凉。

　　低头之下他顿时色变，平生未曾如此恐惧。

　　董弈妍朝自己浅浅笑着，发丝散落，无风飞扬。簪子拿在手中，顺着坠下了几滴鲜红。心口上汩汩冒出血液尽渗入龙玉，金光愈胜，让人只觉随时会化作真龙而去。裙裾飘扬，渐而被片片龙鳞取代，御潋涵眼睁睁看着她双腿化作一条龙尾，身子在不断消失。

　　容颜美得出尘脱俗，连待周遭都似已非人间。明明依然是她，又好像再不是她……

　　董弈妍勉强抬起手抚上御潋涵的脸，此生着实愧对于他。可自己能有如何，事到临头终究必负一人，数日来尽心竭力让他高兴亦不知究竟是对是错。欠的情纵有来生几世都未必还得清，更何况她根本没资格哪怕只是许诺。

　　因为很快便会魂飞魄散，彻底消散在天地之间。

　　眼看变化到了手上，龙爪狰狞骇人。董弈妍咬了咬唇，本想收回立即被死死握住，不忍再看他已几近癫狂的神情。心中痛苦难当，启唇数次终也只是吐出三个字。

　　“对不起……”

　　御潋涵发疯得拼命想扯下龙玉，奈何它恰如是长在董弈妍身上没有丝毫缝隙。眼见龙玉越发真实，微微摆动的龙身对人无尽嘲弄。他狂吼道。“怎么停下，快说！”

　　浑身每一条经脉疼得已经麻木，董弈妍尚被晃得简直要散了架。她强忍着非人痛楚硬朝其笑了笑，一旦龙玉启动，无论成功与否她都必会丧命。更重要的即便有方法也再没必要。平静道。“回天无术。”

　　深深望着御潋涵，曾经的一幕幕回现，面上不觉露出苦涩，低不可闻道。

　　“为什么不一开始遇见的便是你。”

　　无力承受他的悲痛，董弈妍再忍不住落泪，呜咽道。“别这样，我为你宁愿，可是……对不起……对不起，你应该恨我……”

　　感觉变化已然逐渐到了脸上，她忽的猛拉住御潋涵，急切道。“不要让辰风知道我的事，永远不……”

　　“凭什么！”

　　御潋涵状若发狂，咆哮道。“你从来就不会为我想想，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一次次的耍弄难道还不够！楚辰风一定会知道，我一定要看他生不如死，悔恨终生……”

　　董弈妍淡淡一笑，并不担心。他的喊声似乎离自己越来越遥远，再听不见。

　　恍惚中看到楚辰风。她笑靥如花，能死在他怀里已经足够。幽幽道。“可还记得我们誓言，一辈子，无论如何，我做到了……”

　　有什么东西滴落在自己眼角，继而晕开，滚烫，像烙下一个印记。

　　“我从没想过要求你什么一辈子，就三年行不行，或者一年，一个月亦好，妍妍……”

　　董弈妍用力眨了眨眼，面前原来依旧是御潋涵。

　　再欲抬手已是无力，意识渐渐模糊。她只知无助摇头，一遍遍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不要让辰风知道……对不起……不要……”

　　最后的一寸肌肤化作龙鳞，更多的仅是心痛如刀割。

　　“若能有……我定再不负……”

　　与龙玉结合的一刻，董弈妍好似头瞬间炸开，紧接无数上古时期画面闪过。是柳儿的记忆，可又好像既是她自己。回望御潋涵，他已没了魂般，只是呆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

　　几世回忆纠缠，不觉中泪流满面。

　　飞龙在天上停驻，久久不肯离去。几经挣扎欲返，痛苦翻滚，终于猛然转身……

　　光罩为其打开一个缺口，随之又再度合起。

　　柳如涯的面容愈发清晰。他脸上是发自内心的释然笑容，温顺，回到年少般青涩羞赧。而身体渐渐透明，亦要消失。

　　她整颗心痛得厉害，上一生直到弥留之际才幡然醒悟，随即而来既是错过，

　　守候千年，辗转数世，这一生却更是无法挽回……

　　余光瞥见下面的楚辰风，曾经一切忽然淡了许多，似乎又变回作董弈妍。脑里闪过无数点滴，原来人死前真的会忆起一辈子。

　　嘴角微微扬起，楚辰风不会知道自己根本无需入阵亦可发挥作用。

　　不知若是晓得可还会那样对她？但如今都已再不重要，自己也能够保护他。有楚祇风在，其永远不会发现那一真相，会认为她一直在御潋涵宠爱中好好活着。其实这样也很好……

　　“在下楚辰风。姑娘是何人，从何处来，为何会睡在林里？”

　　“不要把我看作是君子，否则你追悔莫及。”

　　“既然无以为报，不如以身相许，好歹我也不能辱没了奸商的名号。”

　　“别怕，有我。”

　　“妍儿能奈我何，若还是舍不得走便……”

　　“从没信过什么来生，所以既被我看上，不多不少就得赔进一辈子，即便有朝一日你当真爱上别人也一样！

　　“以妍儿的记性本不应该让人重复才是。既然曾说了你要赔进一辈子，便一刻不会少。别指望什么讨价还价，即便你逃至阎王殿，我也能追得过去。”

　　“我早给了你一辈子的承诺。难道……真的不够？”

　　“夫妻间何必计较些许个小事，嗯！”

　　“我的性命会较你长一刻”。

　　金龙露出笑容，一定不会让楚辰风有事……

　　放弃最终抵抗，任由意识被一点点吞噬，此生中最后听得到是楚辰风大笑。“我就说无需妍儿作祭也有望成功，她再不会有事……”

　　天地间缓缓归于平静，

　　似乎什么都未曾发生，正如对辕极大陆上的百姓来说不过是一日天生异象，继而百年之后兴许民间多了个令人称颂唏嘘不已的传说，一个无数闺中少女无限向往的凄美神话。

　　仅此而已。

　　楚祇风看了看欣喜若狂的弟弟，回过头久久望着适才龙出现的地方。最终轻轻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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