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轻尘又是这样随随便便就坐了下来,一点也不讲究,瑞祥不禁笑了,奚落道:“你到底还是不是一个女人?”
这是这么长时间以来,他第一次笑,只是如今的瑞祥,已经没有了从前的棱角和傲慢,平和得就像一个经历了世间沧桑的老人,这一笑,难得地让人产生时光倒流的错觉,好像他还是那个不讲道理的傲慢的皇子殿下,而她还是那个气死人不偿命,胆敢把堂堂皇子都扫下马的中原女孩。
“你倒是像一个男人了。”轻尘淡淡一笑,依旧没有暴露出太多的情绪,好像只是两个多年未见的老友在闲话当年一般。
瑞祥微微一愣,然后摸了摸自己脸颊上扎人的胡茬子,无奈地笑了:“也是,我可没资格笑你,我比你狼狈多了。”
“你为什么要见我?”轻尘开门见山了。
“除了你,我也不知道该见谁。”瑞祥眼里好不容易出现的那一瞬间的神采也渐渐地黯淡了下去。
“你想让我帮你?”轻尘盘腿坐在那,清秀的小脸微微一沉,眉间蹙起,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件事情:“对不起,我不能帮你。”
苏白拉将被处死,罪名的确是岩止扣到她头上的,可尽管如此,她孟轻尘还是一点也没有怜悯她的意思,唯一让她感到有一些揪心的,就只有瑞祥了,她宁可这个家伙还是像小时候一样野蛮傲慢又讨人厌。可这是岩止要做的事,也是他们匈奴的事情,她孟大将军并不想管。
瑞祥苦笑:“从前我忍辱负重,不愿提父亲与兄长的死,是因为我的母亲还在,我必须从他手中获得权力,才能保护母亲的性命。但我根本就低估了他,他连自己的父亲母亲都可以除掉,又怎么可能留着我与母亲大人作为他的心腹之患活在这个世界上?”
轻尘没有说话,岩止的确根本就没有要留着苏白拉性命的意思,斩草要除根,他不可能留着任何对自己有威胁的人,之所以等到如今才动手,定然有他的原因。她不能帮瑞祥,她也无法帮他什么。
轻尘起身便想走,她的确不是一个良善之辈,可她却担心自己到最后会无法拒绝瑞祥,孟大将军有些头疼,她最见不得昔日意气风发的人,如今落得这样狼狈的境地的模样了。
“轻尘!”瑞祥忽然探出一只手,急切地抓住了轻尘的一只手腕,隔着一扇牢门,他触到了轻尘腕间那个镯子,瑞祥的手微微一僵,但随即便又再一次加重了力道,不让她走。
轻尘被瑞祥抓住了手腕,她皱了皱眉,可是并没有直接挥掉瑞祥的手,她清瘦的身影站在那,孑然一身,但与瑞祥对视时,却一点也无法让人有功夫在乎原来她是如此的矮小。
瑞祥的手是那么用力,冰凉的手碰上她的肌肤,冷得轻尘顿时打了个冷战,她站在瑞祥的面前,眼神平静得仿佛从来不曾有过波动,漆黑的眼睛静静地看着瑞祥,倒映着瑞祥垂下头神色复杂看着她的模样。
“我不原意帮你,至少可以保住你的性命。”轻尘直视着瑞祥的眼睛,很冷静地为他分析道。
她很清楚瑞祥的个性,苏柏拉将被处死,无论如何他都一定会以卵击石,拼了全力去救她,可那样做的结果,不仅不可能全身而退,只会给岩止更加光明正大的理由将他也一并射杀了。
“轻尘!”瑞祥的眼神几乎已经变成了哀求,定定地凝视着这个在他年少时光里不断盘踞在心头的模糊影子,这个娇小却个性冷酷的中原少女,是他整个少年时光的寄托,他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过她,可他自打差点从马上坠下一命呜呼后醒来,脑袋里就总会浮现她的影子,从最初恨得咬牙切齿,到最后迫切想要见到她,再到后来甚至想要让她做他的王妃,一辈子好好宠爱她,无论如何,这个不解风情的女人,是他此时此刻,唯一能想到的人,只有她能帮他!
“瑞祥。”轻尘似乎有些生气了,她就知道,自己根本就不应该来这里!
“我没能阻止那个人弑父杀兄弟,现在,我唯一能保护的就是我的母亲,即使是死了,我也问心无愧,若是苟延残喘地独自活着,那就是行尸走肉,只会让我衍变为心里只有恨的恶魔,那样活着,倒不如死了痛快!我对王位根本就没有兴趣!从小我就知道,即使这个匈奴王的位置不会由那个人坐,那也会落到我图格兄长的头上,我从来没有惦记过这个位置!假如侥幸让我救得母亲大人逃脱,我与母亲大人会永远消失在王城,消失在那个人的眼前。即使不幸失败了,搭上了自己的性命,那对我来说就是个解脱,你,明白吗……”瑞祥说得有些语无伦次了,因为他已经看到了轻尘眼里的冷漠,他真的担心,她会就那样一走了之。
光线太过昏暗了,即使轻尘仰着头,也无法真切看到瑞祥此刻的表情,可他抓着自己手腕的那只大手太过用力了,几乎要将她的骨头都给捏碎了。
良久的沉默,就连瑞祥也沉默了,因为他该说的都说了,是啊,即使是喜欢她,那也是他的一厢情愿,她没有义务要回报一个人的感情,更没有义务要在这个时候怜悯他同情他,为了他而冒险。
可那个手镯……
他知道,无论如何,那个人一定不会为难孟轻尘,即使她犯了再大的错,他也不会为难她,他瑞祥有这个自信。
“我知道了。”轻尘沉默了许久,终于,她缓缓垂下了眼帘,反握住瑞祥的那只手,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然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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